[原创] ●《牵我的手好吗》

　　我伸出手臂，摆出一副毫无惧色的样子来，但还是听得见自己的心砰砰乱跳，仿佛那抽出去的血是从心脏里直接抽取的一般。我紧紧的闭着眼，恍若一头待宰的羔羊般温驯。穿白大褂的医生一个个面无表情静静的走来走去。但我知道这血是为妈妈而输的，我一定要战胜自己见血就晕的毛病。妈妈在另一张床上躺着，面色苍白，输完了血，我却仍被医生告之她需要转院治疗。救护车在前面开得飞快，我一只手捂着刚抽完血的针眼，脚步踉跄着追赶，可是路上却是一层冰雪，下面的路泥泞不堪，我怎么也追不上那辆车，眼见得它越开越远，我只看到尾气的轻烟“等等我，等等我呀，妈妈！妈妈！……”梦中惊醒后已经是泪眼婆娑，望望窗外天色刚刚微明，却再也无法入睡。辗转反侧胡思乱想起来，以前很相信周易里的一些东西，里面的解梦之说，常常将冬梦春景，如正值冰天雪地的季节却梦见春暖花开称为好的征兆。而此时春暖花开我却梦见自己在冰雪泥泞中跋涉，似乎不会有好解。心里对母亲的惦记越发深了，其实这种忐忑不安自己也知道没有必要，因为五一长假刚刚去看过妈妈，知道她身体和精神都很好。直到天亮估计着她和老爸已经起床散步回来，打过电话去证实她安然无恙，心下稍安。 　　心里却因了这梦而提笔延伸出又一段给她的文字来。记得去年曾经写过一篇给母亲的文字《妈妈，请为我骄傲一回》。写完后实录：
　　竹露：妈，我写了一篇关于你的文章……
　　妈妈：是嘛，好啊，啥题目？给妈念念……
　　竹露：题目是《妈妈，请为我骄傲一回》
　　妈妈：就用《妈妈，请为我骄傲》不就行了，怎么还一回啊？
　　竹露：就得用一回嘛，因为你一回都没为我骄傲过啊……
　　妈妈：嗯，事写的倒是真事，可妈啥时候没为你骄傲啦？骄傲着呢！看我的姑娘会写文章长得跟水葱似的……
　　竹露此后好多天心情就象一部电影的名字《没事偷着乐》…… 　　这段实录是当时在文章在网上发过了，好朋友们跟贴到四十几次后，居然看到弟弟最后一个来回贴，欣喜中把和母亲的这段话贴了上去给他看。弟弟毕业后一直远在北京，是母亲心中最大的牵挂。 　　母亲心细如丝，性格却很刚强。是典型的外柔内刚型的女子。她十六岁就离家参加了工作。柔弱的外表下有一颗骄傲而不服输的心。虽然年龄在单位中是最小的一个，却事事不肯落于人后。入团，入党，提干，晋级职称，一路走过来都是伴随着领导和同事们的交口称赞。当时每到周末她就会徒步只身一人走八里远的公路加土路，回去看外婆和外公。把自己的工资交给外婆，自己只留极少一部分买生活必需品。外公是一位祖传的中医，当时家境尚好。以母亲的聪慧，外公是极想将她培养成一个医生的。中药的四百味药理性质，当时母亲已经能倒背如流，却忽然间拒绝再学。外公不得其解很是疑惑，刨根问底，究其根源，原来少女时代的母亲认为学妇科的一些东西是很令人羞涩脸红的事情。后来成为会计师的母亲偶尔也会感叹一番：每一个人的职业都是命运中冥冥注定了的事啊！我心底知道，这一定是因为母亲自己的身体在四十岁以后就多病的缘故，母亲的心脏不太好，偶尔会有窦状心律不齐的症状。我总怀疑这是她年轻的时候累的。那时她工作上的负担很重，父亲当时又在哈尔滨工作，两人是两地分居的生活。母亲要工作又要照顾孩子，好强的她不肯轻易张口让外婆来帮忙，因为外婆当时还在照料舅舅家的几个孩子，她自己的孙子。外婆是传统型的缠了小脚的女人。她的一生都是遵循着封建社会的三纲五常在生活的。她偶来母亲这里小住几日，便会口口声声要回自己的家去。女儿虽好，终是泼出门去的水了。而她临终的一年里，却一直是母亲守在她的病榻前，擦屎把尿侍候得非常尽心。半身不遂的外婆那时神质不清经常会无缘无故的责骂母亲，母亲在她面前做出无限欢颜哄她开心，背地却躲到医院的水房里去一个人垂泪。母亲对外婆的孝，是我们懵懂时期印象最深刻的一页。她从来都认为，言传不如身教。 　　我们在学习成绩偶有不佳的时候，她从不会轻易的直接指责我们的不如别人之处。母亲在四十岁的时候去读大学的课程，她说要跟得上时代的步伐就得学习，自己中专的文凭是不够用啦。那夜半橙黄色灯下的身影让正在读中学的我们无法不汗颜，无法不努力。
母亲退休的时候对于工作了一辈子的岗位是非常恋恋不舍的。这在她那个年代的人中是很正常的，他们从十几岁做到六十岁，几十年如一日的付出着。那种认真执着的精神在现在一些年青人上是再也无法找寻的了。妈妈在总公司特意为她一个人举办的退休欢送宴上一直忍泪未流，她不愿让老同事和下属们看到她脆弱的一面。但在她归来的那夜我却发现从卫生间出来的她眼睛是红红的。 　　妈妈慢慢调整着自己的生活频率，渐渐的适应一种舒缓的节奏。虽然也有不少私企来聘请她去做财务总监，但我们考虑她的身体劝她还是不要受累了。我学着李春波在《一封家书》里的语调，对她唱“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也该歇歇啦……”妈笑着不语，我们知道她是默许了。妈妈开始侍弄一些花花草草，这些她原来就深爱的东西。家里从窗台到地下，大大小小几十盆。从皇冠的月季，粉嫩的迎春，洁白的小茉莉，宽厚的君子兰，银边的吊兰，尖刺有仙人掌，到美容用的芦荟，珍稀的昙花，幽绿的龟贝竹，真是花色烂漫不一而足。 　　妈妈年轻的时候有一副好嗓子，我常常怂恿她象电视上的激情广场节目里那些老太太一样能去哪表演一回。但妈妈是非常传统内向的女子，她极少有那样强烈的表现欲。我知道自己的害羞和内向的一面一定是继承了她的遗传。现在她和老爸清晨出去散步，从来不好意思拉着手。妈妈爱唱歌爱听歌，但从不愿意听的两首歌却是唱母亲的《烛光里的妈妈》《妈妈的吻》，她说听得人心里难受。她是不喜欢听里面一些词，“你的眼睛失去了光华，你的腰身倦得不再挺拔……”“我那亲爱的妈妈已白发鬓鬓”。我知道她心底里是不愿意承认着自己的衰老，刚强的她不愿意女儿用这些煸情的歌声赚她的眼泪。 　　母亲在我的印象中极少展现柔情的一面，她不是一个感情外露的人，极少亲吻我们，偶尔我会调皮，用带着口红的唇狠狠的在她的脸颊上连亲三口，她会笑着嗔怪于我的撒娇。春暖花开的五一陪着母亲去逛街，她躲着我的拥抱“那么大了还和妈妈搬脖子搂腰的，看让人家笑话！”我放下搂在她肩膀上的手，拉起她的手说：“拉着手走，这总行了吧？”她笑笑地应允了。 　　其实我没有告诉妈，自从去年的一个清晨她独自散步时不小心跌倒，我就偷偷地告诉父亲走路时一定要牵着她的手。而我多想是那个天天牵着她的手陪她散步的人，不仅仅只是五一长假的几天。我多想将我出嫁后的思念，都交与她善于拨弄银白算珠的手指，让她将上阕的明月与下阕的乡愁加减乘除为最精确的两个符号——母亲，哪里有你，哪里才是故乡。而我要握紧和牵住的是缠绕一生的母爱，就如你的手依旧那么柔软和温暖，从婴儿起就映入我无邪的眼和心眸……
2006年母亲节来临之际仅以此文遥祝母亲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