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时间之战（系列散文42-43）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7:55 编辑 <br /><br />时间之战（系列散文42-43）
冉正万
　　42、老三
　　姓肖的猎人用活套捉到一只母猴，关在家里饲养。刚开始，用铁链子拴在屋檐下，后来天冷了，见这母猴性情温驯，改用一根麻绳套在火坑屋。黔北多山多树，冬天烤火烧树疙蔸，在屋子中间挖一个坑，用石板镶边，或者安一口已磨穿底的大铁锅，大树疙蔸像老领导一样稳坐中间，每天帮一点职务低的树皮树枝，将树疙蔸慢慢引燃，大树疙蔸每天烧掉一两寸，树皮树枝则烧掉一大堆。整个冬天，烟熏火燎，把房梁楼笆熏得黜黑。我十一岁的时候挖过一个板粟疙蔸，足有八百斤重，烧了一个多月。母猴在肖家火坑屋，特喜欢别人给她瓜子。磕瓜子的速度极快，村里最快的人也比不过她。火坑屋坐一圈人，她坐在其中某一个位置上，就像肖家正式一员。肖家人叫她猴老三或者老三，像呼叫一个孩子的名字，亲昵的时候甚至叫三。 有两个小孩，把包谷丢在火里爆包谷花，这是乡下孩子最便宜也最常见的零食。老三和他们一起抢，一屋人开怀大笑。老三的爪子被烧伤了，肖家人给她抹上牙膏，穿上花袜子，肖家女人干脆给她套上一块红布头巾，那模样，更像调皮的孩子。肖家见她好玩，便解开麻绳，让她活动更自由。没想到，有一天她逃跑了。大概是不记得自己生活的林子在哪里，她就在村子里转，一会把这家菜秧拔掉一片，一会把那家萝卜拔起来放在一边。第二天中午，那个姓肖的猎人扛着火枪，把她赶到我家屋后的一棵枫树上，肖站在我的屋子里，一枪把老三撂了下来。距离挺远，村里人都佩服肖的枪法。老三还戴着头巾穿着袜子，肖把她扛在肩上，像扛着睡熟的孩子，其实他从没把她当孩子。
　　我在一篇小说里，把肖写成最终遭到猴子报复的人。其实在生活中，从没有一只猴子报复过他。有一个算命的人，说他只能活四十五岁。四十五岁这一年，他什么活也不干，就在家里等死。这一年他屁事没有，活得好好的。四十六岁这年，以为万事大吉了，已经翻过死亡的门坎了，哪知这年生了一场病，死了。
　　去年，一个单位请我去写报告文学。写了半个月，办公室主任怕我寂寞，和我喝了一瓶二锅头，然后带我去逛公园。在公园里，我看见有不少人用瓜子玉米花什么的喂猴子。猴子向我要，我什么也没有。突然想到老三，我流泪了。
　　43、打猎
　　我打过一次猎，是和二叔他们一起。他们同时发现山上有一只狗獾和一只野羊，我从没见过狗獾，据说它喜欢和野羊结伴而行。一座山上追出两只猎物，二叔兴奋，派我和他儿子比我大两岁的堂兄守住山的一面，不用钻到树林里去，就站在山下的小路上呐喊，给猎狗助威。喊法很简单：狗喔、杀！杀！杀！堂兄脖子上的筋因为激动而壮得像绿蚯蚓，我却一声也喊不出来。我对动物，不像现在这样有这么多怜悯之心，也想吃它们一口肉，可我就是喊不出来。我心里非常激动，一会为那两只猎物担心，一会为自己喊不出来而惭愧。堂兄说，你一声不喊，一会只能给你吃毛毛。整个狩猎活动持续了两个小时，一根毛也没追到，猎物逃脱了。二叔赏给我一句比毛重得多的话：没出息，像个闺女！
　　儿子四岁的时候，带他回老家，正好家里有一支高压气枪，我带着他到屋后的树林去打鸟，翠鸟的羽毛好看，我准备给他打一只翠鸟。刚在树林里找到一只翠鸟，儿子突然双手合十，说，爸爸，求求你不要打它，它怕痛。我有些惊讶，他平时从没做过这个动作，我也没做过。我说好，那我打树好吗？他说，不行，树也怕痛。我问他，那打什么呢？石头？他犹豫地问，石头不怕痛吗？我说石头应该不怕痛。我向一块黑乎乎的石头开了一枪。儿子的第一次狩猎活动比我更短，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