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失的河流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8:32 编辑 <br /><br />　　　　　　　　　　　　遗失的河流
　　每当回到家乡，我总会走到那条小河边，沿着无数次留下足迹的地方溜达半天。已经好多年了吧，一条条破烂不堪的淘沙船日夜不停的乱轰轰的叫着，漂浮在拦腰截断的河面上，掏空了夹杂着无数童年记忆的沙的颗粒，留下了碎石斑斑的堤岸和湾湾长满水苔的死水。
　　我常幻想在乱石摊中寻一点沙子来，然而确实不容易。眼前是这么荒芜，心里也就这么空虚。一条河只剩下碎石岸和死水的时候，名称大概要换作水沟了吧，但在孩提的心灵深处也就开始慢慢遗忘和消失了。
　　多年以后我仍徘徊在熟悉的小河岸的位置，一并想起如烟随风飘去的童年，却已是面目全非，惟独有那时的天真愚昧和朴素的善良留存，于是我时常在碎石逢里找寻没有被带走的沙子。
　　碧绿岸，澄清水，一幕幕扑面而来，孩子们的欢叫声也伴奏哗哗流水回荡在耳边，那是初春暖风拂面，柳丝嫩的流水的时候，儿时一伙去春游。记得我们是那样的高兴，吹着各样的杨柳枝做的口哨，沿着小河岸，从村子的北头一直走到村的西南，大片的沙滩和融尽了冰沫的软绵绵的泥滩留下了我们无数的脚印，小河岸绿也点点，花叶点点。有时候，我们会用沙滩飘落的破塑料袋去营救偏僻水沟里的蝌蚪，滑溜溜一捧放到水里很是痛快。
　　接下来会有小河上空飘飞的自己做的风筝，犹记得每个放学后的傍晚，屋后到小河边都是我风筝试飞的地方。
　　当知了开始叫个不停，我们渐渐褪去了厚厚的着装，一日日只能勉强穿一件单衣的时候，也就天天盼望下雨，下雨了却盼望着快些停下。
　　当大雨渐渐的停了，儿时一伙便不约而同的出门，奔赴小河边。村里人也开始活动了，或去看看水的大小，或去等待小河上游漂来的东西。他们会因为捡到了冲下来的木头或捉到了水库溜走的鱼而高兴，我们会望着冲垮的堤岸和倒在水里的树而兴奋。那时候两面环水的村子就又剩下进出一条路了。
　　每当大水时候，总会从老人们的口中听说五十年代那一场洪水，要不是村子的位置高一点可能如今会是另外一番模样，也便知道了河对岸依然健在的长长的防水岭的由来，却连同那村人挖的深沟日日阻碍着村里人的出行。
　　天空渐渐的放晴，仍然混浊的激流中就开始出没戏水的我们，或者从冲垮的堤岸跳下，或者坐在倒在水里的树上晃晃悠悠，直到天黑下来，在家人的驱赶下回家。
　　第二天懒觉之后，再次齐聚小河边，就只剩下冲垮的堤岸和水边孤单的树墩了，于是便各自责备自己起的太晚。
　　有时候天旱，上游的水库也会开闸，流水经过田间地头的条条水沟，余下的又会到小河里来汇合。
　　嘴馋的时候，我们会捉些鱼虾来。手握挤满的花草撕开水边的堤岸，驱赶藏匿的小鱼到我们的圈套。除却易拉罐裁出的小锅煮过的那么一两次，再就都又放生了。然而有的鱼一旦在我们挖的小水坑里待过，不久就翻翻身死去了，经不起我们折腾。惭愧之余，我们会用沙子塑一座鱼的坟墓，然后拍拍手回家去了。
　　一日日，一年年，岸边的槐树、柳树换作不多见的幼苗来，一年见一年不见的，命运如同岸边的花草一般了。渐渐的小河两岸全成了一色的杨树林，于是再也听不到各色鸟儿的歌唱，只剩下唧唧喳喳的喜鹊乱叫了，我也多年没有见到蝌蚪的身影了。
　　我记得清清楚楚，那一年我刚上初二，学校为了榨尽我们的脑汁去创造他们的成绩，成天把我们关在学校里，直到上大学就是五年，小河边我们的脚印也就日渐稀疏起来……
　　那一年放假归来，从到家的傍晚直到深夜我都听到柴油机乱轰轰的叫着，我起床问父亲：附近在搞什么吗？淘沙的，父亲说。淘沙，一下子就能想起那几年报道的为淘沙破坏河流的诸多往事来，那一夜我睡得很不踏实。
　　第二天，我便独自去看，老远就能望见河膛里鼓起老高的沙堆和旁边几艘破船，除了船上几个可恶的人，视野里就是落尽了叶子的杨树林和片片枯了的草，那是深冬时候，一片荒凉。
　　于是，我常常诅咒那帮淘沙的人，希望某一天也能出现来访的记者的身影，让这地地道道破坏原生态的政府行为告之于世。然而，我的愿望终究也没有实现，却在第二年的暑假听说了临村村民的死。我去河边看的时候，就望到一棵枯死的树上钉着一块破烂的木板，潦潦草草几个“水深危险”的字样。淘沙船移动的很慢，我端详着，比起上年冬天，只前进了那么二三十米。渐渐的，我就知道，不管流水的经过与否，它们能够得着的地方就一定要把沙子扫荡。
　　后来的每一年酷暑回家待过的几天里，我也会常去洗澡，找一块干净的石头少的清水要走上很远。更荒凉是再也见不到孩子们戏水的场面，都是匆匆的来匆匆的去了。属于小河的只是一片碎石和长满了水苔的死水，没有大水的冲刷，水苔是要永远呆在那里的。听村里人讲，天旱的时候，水库也不开闸了，开发区现代化的工业用水要让农民见识一下现代的靠天吃天的日子，既然这样，为什么上年还大动干戈，在水渠的内侧砌了石头，我始终不能明白。
　　一眨眼我就大学毕业，我离开青岛，去过江南的水乡之后奔赴了甘肃的荒漠，每当望见布满鹅卵石的河滩，每当望见成片的秃丘，每当望见漫无边际的荒漠，我都会常常想起家乡那条小河。
　　突然，脚下一滑，眼前又是一片残破的小河模样。远远却望见了同来看河的童年小伙伴，也就迎上前去，沿着小河一起往下走去。
　　淘沙船也不再那么忙碌了，听一个讲，前些天村子里几个淘气的孩子带着扳手到那破船上拆了废铁卖了，便都哈哈大笑起来。
　　过河的路也丝毫看不见了，有碎石的地方可以随便的走，河对岸那村人挖的新沟还是那么的新鲜。唯独村里些许几个人会美滋滋的，他们刚刚在几米深的死水里拿到了几十斤的鱼，但对于我们没有丝毫的意义了。
　　颠簸的走过熟悉的地方，我们谈说着各自得近况又走回村子。
　　我回头望望，就此别过吧，记忆中的小河流过的地方。
　　　　　　　　　　　　　鲁青
　　　　　　　　　　　　2006年3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