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在铁山寺想你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8:23 编辑 <br /><br />　　下意识地按下那组数字的时候，我正走在铁山寺国家森林公园的那条青石道上，淡竹林中星星点点地点缀着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刚刚走过的竹索桥还在兀自摇动。听筒里传出的女声“您拨的电话已关机”才让我猛然想起，病床上的你已经无法再接电话。我想跟你说话是因为这春天的气息感染了我，忍不住就想和你分享。苏北平原的迎春花已经盛开，我不知道黑土地上的冰雪是否融化，但我知道此刻的你心里正经历着一个严冬，那里只有皑皑白雪和彻骨严寒，我想借这二月和煦的春风吹开你胸中不化的坚冰。
　　还是在上午乘坐海事处那艘巡航快艇在淮河上逆流巡弋的时候，伫立船头，扑面而来的春风把船头的那面国旗扯得猎猎作响。真是“吹面不寒杨柳风”啊，尽管风很大，在宽阔的河面上扬起了大大的波浪，吹到脸上却已经没有前一阵蚀骨的寒冷了。水面上跃动着白色的浪花，在早春二月的阳光下闪着点点银光，远远望去，像一群白鱼飞奔而来。尖刀一般的船头劈开波浪，便有星星点点的碎银散落甲板，螺旋桨的犁铧翻开水面，浪花迅疾分开，如一只大鸟展开双翼扑向岸边。那个时候，我突然觉得你就站在我身边，和我并肩立于船头，看鸥鹭翻飞，听涛声依旧。
　　岸边站着一排垂柳，柔细的枝条，像你飘逸的长发。它们最先感受到了这春的气息，在其他植物都还做着一片黛灰的浅梦时首先张开了鹅黄的雀嘴，揉揉惺忪的睡眼，打个哈欠，伸伸懒腰坐起来了。贺知章说：“二月春风似剪刀”，首先剪出来的就是这片柳叶啊。站在船头，远远望去，岸上一片幽幽的浅绿淡淡的鹅黄，有点像黄昏时分小山村上空袅袅升起的炊烟，空朦、飘忽，如烟如雾。风拂垂柳，就像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
　　河岸上的春草还没有长成燎原的气势，毕竟是早春二月的天气，乍暖还寒，大部分的野草还沉浸在冬的梦乡中不肯醒来。不过已经有些不知名的小草在探头探脑了，岸边黄黄的枯草间有点点绿意隐现，“草色遥看近却无”，韩愈在唐朝时就看到的景象，现在还是。远处的麦田里几个孩子弯着腰，一只手还拎着个篮子，莫非他们也像我小时候一样，在为家里的那两只小猪操劳？这个时候麦地里是该能寻到猪草了。不过也不仅仅只是猪草，前天妈妈就在野地里挑回一篮子荠菜，做成馅，包成饺子，让我们美美地过了把瘾，现在想来，齿颊间还留有荠菜的余香。
　　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刚刚进入铁山寺。这铁山寺，我也不知道来过多少回了，但是上山，这才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前年，比现在晚些时候，山上已经是山花遍野。那次是陪外地朋友，这次是省安委会下来检查安全生产工作。我想把第三次的机会留给你，希望我第三次来铁山寺是陪着你。看着这帮官员们从索桥上摇摇晃晃走过，中间还童心大发晃起了吊桥，忍不住就给你拨了个电话，想告诉你春天是真的来了，连这帮人都有了生气。
　　你听我说铁山寺，一定以为这只是个寺名吧？实际上它是一座山，现在是一个森林公园的名字。不过它最早还真是个寺名，相传铁扇公主曾在这里居住，并且在山腰上建有一寺，所以叫铁山寺。又有人说这寺是北宋谢金吾的家寺，寓意“铁打江山，持久稳固”，这些都不重要，反正都是民间传说。只是原来的寺庙早就不存在了，喜欢寻古的游人尚可从散落山涧的一些基础条石、柱石遗迹中发一发思古之幽情，想象一下它当年的辉煌。现在游人能够看到的一座大雄宝殿，是刚刚修建成功的，前年我陪朋友上山的时候，大殿内还搭着脚手架，还有木工画工在雕梁画栋。
　　这里的小气候非常好，一年四季，季季分明，春就是春，夏就是夏，从不拖拖拉拉。因为没有污染，能见度高，中科院在这儿建起了一座世界第三、亚洲第一的小行星观测站。我想如果你来我是可以带你去看看的，如果有缘，说不定你能看到属于自己的那颗星。
　　导游小姐是个乖巧的小姑娘，山上的种种植被到了她的嘴里不但有了鲜活的生命，仿佛也通了灵。山上盛产一种中草药，名叫贯众，那年非典时期国务院公布的几种药方中都有它的身影。她对这帮官员解释说，现在北京正在开两会，人民大会堂里摆放的植物就有它，有两层含义，一层是取它谐音“观众”，就是面向全体大众的意思，在这里作出的所有决策都是为最大多数的老百姓着想的；还有一层意思是它的本名“贯众”，就是把在这里作出的决策贯彻到众人中去。
　　这里的山并不高，峰也不奇，却有独特的古火山地貌：群山无峰，顶平如台。对面的那座建有天文观测站的山就叫跑马山，山顶有个大平台，说是当年大明始祖朱元璋就在上面跑过马。可惜现在上面不能再让跑马了，否则有机会一定让你过一把当皇帝的瘾。不过现在可以远观天象，在辽阔的太空中神游，岂不是胜过当年的大明皇帝？
　　山上盛产葛藤，它的根是一种滋补品，当地的老百姓挖出它的根来，用石头细细砸，砸出的粉就跟红薯磨出的淀粉差不多，用开水一冲泡，又像藕粉，稠稠的。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它不知救活过多少人的命。据说它有很多功效，对人的身体很有好处。还是在许多年前，住在山里的四叔就送给我爸爸一袋这个东西。我也吃过，没有什么味道，只是觉得好吃。若是你来，我一定让你尝尝这葛藤粉的味道。听同行的一位交通局长说，这种东西的最大好处是解酒，喝酒之前喝一碗葛藤粉冲泡的汤可以不醉，他的话引起一位省里领导的兴趣，接口说：“怪不得你们好酒量，原来是有秘密武器啊。”
　　我之所以跟你说这葛藤，倒不是因为它的功效，也不是因为它曾救过人的性命，而是因为我在山上看到了它的另外一面。一般来说，藤是自己站不起来的，它要在密密的林中长起来，是要依附于树身的，这样才能争得雨露和阳光，因此在林中行走，随处可见藤缠树的景观，也有树因此被藤缠死的现象发生，不过大多数都能相安无事。一路行来，可以看到许多千年古藤，甚至长得就像树那么粗壮，不是导游小姐特意说明，很难发现那是一棵藤了。引起我注意的是一棵黄楝树，并不粗壮的树干上有条蛟龙的痕迹，可是我并未发现缠在它身上的那根葛藤，导游小姐解释说，这根葛藤是刚建公园的时候被工人砍掉的，本来是好心，他们是看这棵黄楝树并不大，怕被葛藤缠死，没有想到的是，自从那棵葛藤被砍以后，这棵黄楝树也从此不再发芽，好象在伤心他的伴侣遭了厄运。彭城姜宗毅教授听到这个故事，悲从中来，当即吟诗一首《藤楝（疼恋）》，以示纪念，现在，这首诗就刻在一块青石板上立在这棵树下。诗曰：“楝树缠藤藤缠楝，青山巍巍曲径幽。有风有雨有思盼，无阴无晴无企求。连理比翼不一体，举案画眉乃双俦。何如楝树青藤绕，缠抱一生死不休。”让过往游客唏嘘不已、感叹不已：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铁山禅寺大雄宝殿开光的那天，广东一位大法师听说这事，特意赶来树下，为它念了一段佛经。说也奇怪，这棵沉睡多年的黄楝树居然奇迹般地又抽出了新芽。我想，该是那位高僧对它有所许诺吧。我在这棵树下徘徊良久，想你我或许也如这藤楝一样，只是不知道何时才能遇到一位通灵的大法师。
　　从铁山寺下来，总觉得心里鼓胀胀的，好象带了什么东西，但是我又两手空空，现在坐下来细细理理，发现果然是带了东西的，就是那棵藤楝的心。既然带了，那就分你一半吧，留给你好好保存，希望在这个春天它能发芽，不知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