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情系老宅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7:56 编辑 <br /><br />　　离开乡下老家来城里住已有二十几年了，斗转星移，故乡的模样不但没有淡薄，反而愈来愈清晰了。忘不了那弯曲的街道、狭长的胡同，以及木窗棂的老房子。那时街边总会有三三两两的村人悠闲而平和地或立或行，偶尔有家鸡自由自在地到处觅食，相互并无惊扰，就连树上的麻雀也是恣意鸣啭枝头。古朴的家乡留在我心目中的永远是给人以温馨的和谐与亲切，让离开它的游子为之情牵梦绕。而更让我不断想起并时常顿生感慨的还要说生于彼长于彼的乡下老宅了。
　　说不清我家的老宅是哪年才有的，只知那是我祖父继承下来的旧宅院，算我祖父的年龄，以及那老宅上早已碱蚀不整的青砖，推测也应有一百多年了吧。老宅有三分地大小的光景，坐北朝南是三间正堂屋，四间西厢房和大门洞连在一起，院内有一棵枝繁叶茂时能罩下半个院落的老枣树，还有一棵古老的石榴树靠近堂屋的左窗前。
　　听老人说我家的老宅是全村少有的吉宅，盖因四面有人家，并有里外两个大门，说是能避邪免灾，属掌中之珠式的贵宅。还传说当年日本鬼子进村时，我的族人躲在大门洞的夹道间，愣是没让日本鬼子搜查到，幸运地捡了几条命。我记事时老宅早已成为我家的私宅了，我爷爷英年得病早逝，祖母既当娘又当爹地在老宅上把我父亲拉扯成人，她让他上学、参军、入党，成为大家族里第一个走上革命道路的人。难以想象当年处在封建大家族中的孤儿寡母要克服怎样的困难，才能顽强地度过生活的道道难关，并让我父亲从老宅中一步步成长起来，以致成为族人中的骄傲。这也许真的是老宅逢凶化吉显了灵，布泽我的长辈们以难得的惠赐呢！
　　我对老宅印象最深的还要说那棵老枣树和那棵石榴树了。当时正值文革期间，由于家中我等幼小，无劳力下地干活，每年年终都是欠粮户。父亲虽在外工作，但微薄的薪水也接济不了多少。家境的贫困，时常让我母亲为之心力憔悴。每当枣儿红了，石榴熟了，母亲舍不得让家人吃，便偷偷拿到邻村卖掉，换点零花钱。记得有次母亲又去卖石榴，竟让“割资本主义尾巴”的人连篮子加石榴都给扣留了，她回家后趴在炕上哭了好长时间。但毕竟在那特殊的年月，是老宅上的枣树和石榴树帮助了家人，帮助家人度过了那段艰难的岁月。
　　后来日子宽松些了，母亲便在每年收枣和摘石榴的时候，留出一些让我们品尝，使我们也体味到了苦涩年代生活拮据时的甜蜜。母亲还将部分红枣晾晒干瘪了存起来，等到了腊月二十三小年时，再把红枣在开水里煮了蒸黏米窝窝吃，而且那已成为春节时全家人最奢侈最盼望的享受了。
　　印象中的老宅除了那两棵树，就是母亲出出进进一天到晚不停地操劳了。那时她也就是四十多岁的样子，但印象中的母亲总好似那棵枣树一样，一直微微驼着背，似在肩负着什么。她要肩负什么呢？母亲承担的可是上有老人，下有六个子女的大家庭的重担啊！如今屈指细数，在我们乡下老家，多子女的家庭中惟有我们一家的子女凭借着考学一一离开了家乡，走上了公职的岗位，这不能不说是一向要强的母亲茹苦含辛几十年才把我们培养使然的。而在人生长河中那并不短暂的几十年的历程里，印遍母亲足迹、浸透母亲汗水的老宅，最是见证了母亲的智慧与意志、操劳与坚强、胸怀与关爱。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等子女们都在城里就业安了家，经我兄妹再三劝说，年迈的母亲才答应来城里和我们一起住。而离开了老宅的母亲却时常牵挂着乡下的一切，她总觉得乡下有让她更为熟知和亲近的老宅与乡邻，她叹息自己天生就享受不了在城里住的福分，更叹息自己上了年纪，不得不离开乡下来城里随子女住。
　　我等本以为日子长了，母亲就会慢慢淡化对乡下老家的牵念，谁知后来我们提议将老宅卖掉时，母亲立马一万个不答应，当时我们兄妹都不理解母亲的想法，还以为她是老封建。又过了几年，那老宅上的房子因无人居住房顶发了霉，多有坍塌漏雨之处，母亲拗不过儿女的齐劝力说，才勉强答应卖掉。而想不到的是，等老宅真正卖掉了，母亲却为此生了一场大病，这让我兄妹为之悔恨不已。
　　如今回想起乡下的老宅，心中不免有所念恋，真想再把它买回来，说不清为什么，心里有一种道不出的滋味，虽然我并不相信迷信一类的东西。听说我家老宅的新主人已将旧房子拆掉盖起砖混结构的新房，还听说他并未将那棵老枣树也去掉。也许老宅上的新主人也会像我一家那样钟爱老枣树的，而且老枣树也定会像当年惠泽我的家人一样，带给新主人一片绿荫，一片甜蜜。
　　幻梦中，一只风雨中飘摇的小船，正披荆斩棘向我驶来，它载着多少述说不尽的往事，让我为之魂魄惊栗，为之双目模糊，也为之浮想联翩，那不就是幻化中的我那难忘的老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