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乡村物语］４－６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9:12 编辑 <br /><br />　　［乡村物语］４－６
　　文／惊涛拍案
　　４、［秫秸花］
　　四月的风已经吹得烂漫，乡村四野里到处都是花草的影子。这个时候，村子里就略显单调。但村人们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几乎每家窗台下面，都种上一两丛秫秸花，花团锦簇，开得蓬勃热烈，不光是为了好看，而是，这东西好活，在院子里长着，出来进去，有个鲜活劲，看着人心里亮堂。
　　小时候，村子里的人很少有人养花，一是没有时间，地里的活计都忙得团团转，哪有时间照顾这些娇小姐一样的鲜花？二是庄稼人心粗，伺候庄稼还行，伺候花，就心有余力不足，找不到门路。所以，那时候，你到村子里，根本见到不到什么盆花。但是，秫秸花却是几乎家家都有的。
　　秫秸花高大，成团，开出花来巨大鲜气，大的都有小碗那么大，花蕊一律挑出来，沾满了各色的花粉，蜜蜂、蝴蝶和各种小虫子都来凑热闹。一蔟一丛秫秸花开了，什么样式的都有，什么颜色的都有，红的、紫红的、白色的、双层的，单层的……而且，它们都长得很快，壮实，不用人管就能见风就长，一个短短的春天，就能长到窗台那么高。女孩子们有胆子大的，就随手摘上一朵插到头发上，出来进去，鲜亮得步子都颤颤的。
　　秫秸花是村人们的叫法，至于城里人叫什么，没有人去考究。这个名字实在、朴实，叫着顺口，而且，跟庄稼人贴心，怎么叫都不如这个名字好听。所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村子里某家喜欢多事的女主人家里种了秫秸花，结了籽，就被一家家的要去种了。事实上，秫秸花根本不用你用心的去“种”，它的籽落了秧，没有人管，第二年一开春，就钻出一蔟芽子来，只要点上点水，甚至，你不管，下了几场雨，它们就冒出来了。
　　整个春天，你都能看到家家冒出来的秫秸花，它们高大的时候，甚至，你在短墙外面都能看到，那些花，那么大，那么密，嗡嗡的蜜蜂飞过来，忙碌一阵，走的时候，浑身都粘满了花粉，在空中遥遥晃晃的，看起来十分吃力。有老人就拿这个教训贪吃的小孩子：看看，没出息！贪吃是没有好结果的。小孩子就惊恐地注意着这些在空中摇晃的小东西，当然也有心不在焉的，正在盼着它们一个跟头载下来，抓住了，撕掉螯针，可以偷偷吃它们的蜜——那甜，比供销社里的糖块甜多了，也有趣多了。
　　秫秸花要开整整一个春天，夏天要到的时候，它们的花逐渐地落尽，黑色的一盘籽就成型了，一圈圈都是籽，花苞紧紧地包着，使劲撕开，可以看到它们围成一圈圈，像排排坐游戏的娃娃。单独扣出一片，这一片中间的小疙瘩，就是籽了。小时候偷着吃过，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５、［洋姜］
　　好吃好玩还好看的，在村子里要算是洋姜。
　　洋姜很少有种在院子里的。它们都是高大挺拔，又密密麻麻，种在院子里太遮荫。所以，它们都是在村子的犄角旮旯里招摇。但它们不在乎，随便一个什么地方，只要见到阳光，有风能吹过去，就不管不顾地疯长，加上自己的自控能力差，长疯了被人们反复的指责，也没有不好意思的时候，每天都是抬脸看天，牛气烘烘的样子，好象这个世界就是它们的。
　　起初，洋姜并不被人们当回事，都是因为偶尔遇到有兴致的人，就从亲戚家弄来一两块，才逐渐在全村开始蔓延。这东西是块茎，跟土豆一样，春天一来，即使没有被人种到土里去，也忍不住要发芽，就像土豆上的芽子一样，有兴致的人就用刀把洋姜的芽子切下来——只要有芽子就行，块子大小都无所谓。然后找不碍事的地方挖个小坑，种上，点点水，就不管了。
　　庄稼人的老实实在在洋姜身上体现得最为充分。身子壮、命硬，皮实得见风喝凉水都窜个子。它们一块芽子能窜出一堆芽子，在春风里抖擞精神，一路飚升，你一个不注意，就膝盖高了，转眼半人高了，接着到人肩膀高了，哎吆，把人都给没了。庄稼人看到，就笑：这东西，不给饭吃也这么长，要是人都这样，能省多少粮食呢？
　　洋姜不管这些议论，只顾昂着头长。它们似乎有个念头，要想出人头地，必须要闭目塞听，才好集中精力。它们的叶子是细长的，这样好吸收足够的养分。它们从不长枝杈，一律直直地朝上窜个子。到顶了，就开个小花做个样子——好象村里人，人家有的，自己不论多少好坏，都要有，这样就心安理得，日子过起来就理直气壮。
　　夏天洋姜最为茂盛的时候，简直是铺天盖地，村里到处都是一片片的，因为太密，人一般是进不去的，能进去的是调皮的小孩子，喜欢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下蛋的母鸡，或者，是一些小猪、小山羊，挤进去捉个迷藏，乘个凉，探探究竟，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秋后洋姜一般都是丰收，逐渐干枯的杆子类似向日葵的杆子，是孩子做长枪的好材料，抖个枪花什么的，很趁手，也很威风。但大人们只用它们烧火。等农闲了，主妇们就找个时间，或者是派孩子们把洋姜挖出来。洋姜比姜外皮光滑，却一样长得里出外进，挤在一块上互相碍手碍脚，主妇们把它们洗了，放进咸菜缸子里，放了盐，盖好，等冬天，就是下饭的好咸菜。
　　新鲜的洋姜是土豆色的，等腌出来，就变成了黑色，轻轻掰开，却是白色的，清脆多汁，咸中有微微的甜，吃来甚是可口。村子里，时常见到孩子们一手掐块馒头，一手抓块洋姜咸菜，边走边吃，边吃边玩，甚是自在、逍遥。
　　６、［香椿］
　　村子里最受人待见的，就算娇贵而鲜气的香椿了。
　　村人们一向对庄稼以外的多数植物持放任自流的态度，偶尔去收拾一下，也多半随手而为，粗枝大叶得很，完全是爱长不长，听天由命。但对香椿，却是少数的例外之一。
　　香椿都种在肥沃而稍高的地方，村人们不惜去专门挑水来浇灌。甚至，在院子里，也有不少香椿高高的挺立着，成了这家主人的骄傲，几乎每年春天都要接受邻居和路人的羡慕和赞叹——那种幸福和满足，是和庄稼被人夸赞是一样的哩。
　　香椿的娇贵，在于她们的疾“脏”如仇，肥皂水、刷锅的泔水等等一切不干净的东西都不能沾边，一沾边她们就要绝食自尽，村人们说，那是被活活气死的。所以，村人们对任何事情都能粗枝大叶，独独在这一点上，不光自己注意，还反复地叮嘱孩子们，要格外地小心，不要给香椿添堵，因为，如果一家的香椿被“气”死了，主人也是要被人背后里嘲笑和议论的。
　　春风在村子里一冒头，香椿就开始扎芽，鼓鼓的枝节上都是。香椿的干一律是光滑的，布满白色的斑点，顶端上是一蔟蔟的鲜嫩的枝杈，小风吹来，香气就跟着小风四处跑，有人闻到了，就说，香椿芽快能吃了。
　　等香椿芽终于可以吃的时候，主人就格外小心地用长长的竹竿绑上镰刀，把芽子割下来。因为香椿芽太鲜，所以，是村里人待客的一道美味，又因为不能放时间长了，所以，一般收下来都会送给邻居，甚至，女人们要专门送给娘家、亲戚们尝尝，所以，春天里，只要村子里有上几棵香椿，有无数的人能跟着尝鲜。
　　香椿芽的吃法很多，香椿芽炒鸡蛋是最鲜的一道美味，滚了面糊过油炸就是香椿鱼，直接切碎了拌上香油就是爽口的小咸菜。前两年，又学来一种新鲜的吃法，那就是将鲜香椿芽放进冰箱，冬天拿出来，还是新鲜的，而冬天吃香椿芽，更是一种绝鲜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