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散文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散文阅读 > 抒情散文

抒情散文

【原创】请阴阳

2021-12-23抒情散文安永红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0:48 编辑

请阴阳
甘肃省清水县第一中学 安永红母亲是受过很多苦难的人,现在年事已高,病痛不时发作,实在难以忍受时,才被逼不过勉强吃几顿儿女们买的药,背着人她会把药……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0:48 编辑 <br /><br />请阴阳
甘肃省清水县第一中学 安永红
  母亲是受过很多苦难的人,现在年事已高,病痛不时发作,实在难以忍受时,才被逼不过勉强吃几顿儿女们买的药,背着人她会把药片丢进炕眼。母亲老了还很固执。她自有她的治病方式——请阴阳。任是我如何反对与抵制,都改变不了她已经决定了的主张。
母亲认为儿媳对此类家事不够上心,就叫来女儿在自己的言传意授之下操持伙食。二位听话的姐姐当然带着十二分的虔诚与孝心,操刀隆重进行。
  母亲的讲究与挑剔,走艺的阴阳大多是知道的。受到母亲邀请的阴阳有一种被赏光的荣耀,他们大多在中午来,带着他的全部行当。吃过早已备好的午饭,整整一个下午,阴阳大人就文文绉绉慢慢腾腾认认真真地写写祭文画画符。这半日的阴阳不敢有丝毫马虎,他是母亲眼皮底下做功课的学生,看的就是你的态度表现与艺道深浅。用过丰盛的晚餐,天黑尽了阴阳才开始念经拜祭神灵。
  我们当儿子的,跟着父亲随着阴阳拜天拜地拜灶爷,之后在院的四角上跪东方跪西方跪南方跪北方。在每一处,阴阳手摇铜铃,站着诵念经文。铃儿当啷当啷,经文抑扬有韵,都很悦耳。父亲跪着不断地焚烧神用的“金方”和鬼用的“冥票”,我们跟着不断地磕头磕头又磕头。一个方位是一个段落。每个段落的结尾,阴阳问:*方的神安了没?我有时疑心耳朵有点背的父亲是否真的听见了那句轻声问语,但经久见惯的父亲却总能准确而适时地答说:神安了。在这神圣的拜祭中间,凡是女人娃娃都得乖乖儿地躲在厢房里,不能有任何响动。幸好这样的拜祭总在夜间,猪儿鸡儿都已安睡,不会乱叫几声搅扰惊吓了神灵的莅临与巡察。此时的母亲,一人端坐在上房的六尺大炕上,神情肃穆而且振奋,就像头回坐在洞房里那般庄重。四方的拜祭完毕,阴阳又站在摆着炕桌的当院中向各位列席神灵做以总结性汇报,落尾是:公元****年农历*月*日弟子****。当然,弟子的名姓不是生病的母亲而是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伴和着这个尾声,总能听见上房里母亲那声徐徐长长的出气声。
  毕了,阴阳还要就着几碟凉菜喝两盅。阴阳先生一般是不留宿的,所以在阴阳放下筷子抹一下嘴巴续上一支香烟时,父亲得给阴阳上礼。这个时节,阴阳与父亲得有一番谦让,意即来而不往非礼也。父亲说:“你不要嫌少,就都拿上吧,不要回了,忙了半夜子了。”阴阳把抽出的一两张小额人民币推给父亲,说:“这是规矩。咋能不回点呢?要是干部家属,他上一百我只回二十。曹(本地方言,意即咱们)都是农民,来钱不容易。我也心轻,农民家人,我都只收二十。”这时,我就像一个观众,瞅着父亲与阴阳推来让去,很佩服阴阳先生总能把这番推让演绎得很有气度很有人情味,使人疑心阴阳就像一个真的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不是为着别的而是诚心来普渡众生的。有时我不禁想,假若父亲上到桌儿面上的礼钱不是三十或二十五而是七八十元,阴阳先生还会只收二十吗?
临别,阴阳留下一绺或两绺用黄纸写的“符”。符上有写得大而夸张的“雷令”二字,还有曲溜溜拐弯弯的勾勾线线,中下部有“镇宅驱邪”之类的清晰小楷,符上自然少不了几坨方块大印。这符,母亲让我们贴在阴阳指定房间的指定位置上。贴符的方位有限,这符就贴得像三好学生挣来的奖状,一个挨着一个。不过,我总觉着贴在墙上的符,就像某个顽童在某个旅游景点恶作剧般乱涂的“***到此一游”。临走,阴阳还要叮嘱一番,要求母亲防这禁那。不留宿的阴阳走后,母亲又把事项不过夜地具体化细节化,吩咐每个家庭成员这次该重点注意什么。
  第二天一早,母亲就在大门的一壁墙上习惯性地挂个竹箩。挂个竹箩,表示此门在三日或五日七日不为外人而敞开,尤其是例假中的女人和正在戴孝的男女,以防这两类人冲了神灵犯了禁忌。竹箩的值班日期,母亲往往自作主张地在阴阳许可的期限上多加两日。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人们的观念在更新,可一旦谁家大门上还挂着个竹箩,肯定是这家有个久治难愈而又有着浓厚迷信意识的家人。母亲正是这类人物的代表。我常想,母亲要是生活在慈禧老佛爷的年代,该是多么威风的一个人物呵!
  对这类活动以及进行这类活动的人,我是从心底里鄙视甚至深恶痛绝的。每有此类家事,我总是设法借故离家躲避,让大哥随着父亲给所谓的神灵磕头给母亲如此尽孝道。到母亲不得不求医时,我会请来最好的大夫,多抓药,多买营养品,以尽量弥补我的不孝。
  在我的观念与对人对事的理解中,迷信只是五十岁以上没文化的老年人的事。这茬人一旦谢世,迷信自会销声匿迹,活着的人只信科学不再愚昧。但现实总令我失望而又悲哀。邻人的院里隔三差五会有阴阳的念经声与铃铛声。尤其是院后的堂兄家,动不动就请阴阳念经,吵得人实在心烦。一日,我问堂嫂:“迷信除了对老人有心理安慰作用之外,真的能治病吗?迷信的误事害人,你又不是没见过,你一个初中毕业的人也相信那一套?”堂嫂顿时加重了愁容,叹说:“没办法啊!我的这病,看了好几年了,钱也没少花,老是看不好。没办法了,就请阴阳看一下。有的阴阳说我家阴符占着哩就伤女人家,有的说我家的院被新孝冲了被血裤子冲了,有的还说我没有还曾给神灵许过的二斤清油的愿心。连我也晓不得到底咋这么倒霉。我家里这么难串,为了图个吉利,阴阳的话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就只好请阴阳来安置。唉,今晚又要安置屋里哩!”一听到堂嫂的最后一句无奈叹语,想着她家院里今夜又有铃声响起,我顿时没了听她诉说因常见妇科病带来的苦难病史的同情之心,赶忙逃走,如同一个预谋赢得战斗而完全溃败了的逃兵。
  看病不吃药,而且似乎不必花钱,是这类活动的极大诱惑性与欺骗性。看来,要使封建迷信彻底退出现实舞台,实在需要时间与几代人的努力。国民科学文化素质普遍提高了,迷信与邪教也就没有了容身之所。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