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丢失了的快乐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1:00 编辑 <br /><br />　　总想使自已快乐，却不大乐得起来，一颗心犹如平湖秋月，深沉与宁静相伴，兀自闪发着清光银辉，很难荡漾起沉淀于心底的快乐涟漪。
　　我曾经有过快乐么？那种毫无羁绊的、充盈满整个心胸的快乐？
　　多年前，在忍受了一连串的打击、白眼和孤立，历经艰辛与磨难后，结束了白热化的竟争，在一片妒嫉和羡慕的目光中，我终于接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而且还是到心仪已久的大上海就读。与此同时，盼望了三年的入团申请也得到批准，到底圆就了成为一名光荣的共青团员之梦。这样的双喜同时降临，在人的一生中恐怕也难遇到第二次吧？对一名正常人来说，无论怎么狂喜都不过份。可是我并没有产生应有的欢天喜地的感觉，既没有请客庆贺，也没有搞什么告别仪式，只是悄悄办完了规定的手续，便静静踏上了求学之路。因为这一切都在我预料之中，我曾经不懈地努力过，并不感到意外。所有的喜悦就像那个罗陀，在地上飞快地打了几个旋转就趋于平静了。
　　我曾经扪心自问过，是否自个儿心太大，不知足？不是的，当我们饱受挫折之后，面对成功，面对全力以赴的努力结果不再感到欣喜的时候，就永远失去了那最本真、最可贵的快乐。
　　最本真的快乐？有的，裙子，那条裙子，那条大红底起小白朵花的可爱的裙子。
　　那是一个唯一的、令我品尝真正快乐的"六一国际儿童节"。早在"六一"前夕，我们就已分享着"六一"的快乐了。每个班都有演出任务，我们三年级二班的节目是集体诗朗诵，由我和另一个男生领诵，并规定我要穿上裙子！穿裙子！这是多么深合已意的事呀！要知道，我盼望着穿裙子已经很久了！我轻松地记住了很长的朗诵词，并第一次领略到了优美词句的魅力，如："今天，我们穿上了整洁的衣裳，戴上了鲜艳的红领巾，……革命，这两个纯金铸成的大字，在少先队员心里闪光"，每当背诵到这里，一种光荣感自豪感油然而生，幼小的心里就会不由自主地翻起阵阵快乐的浪花。那些慌乱，那些紧张地排练，老师认真地指挥，同学们的笑脸，种种欢快的氛围早已把节日的喜庆提前预支给了每一个人，大家都在翘首盼望着，我提前几天就让母亲准备好了演出穿的衣裙，整整齐齐地摆放好。"六一"这天，早早起来让母亲帮着精心梳好两条小辫子，扎上红绸带，穿上那条盼望已久的姐姐的花裙子，小蝴蝶一样飞到了学校。老师忙忙地帮着上了腮红点了唇，上场前的彩排，提前到后面准备上场等等，这一切一切的忙乱，让一颗小小的心一次又一次地沉浸在喜悦幸福之中，只觉心里边暖酥酥的，有着装不下的快乐，一种无限扩大无限膨胀的感觉溢满了整个心胸，感觉自已是那么轻盈，就像那只盛满了快乐的氢气球，高高飘飞在蓝天中。演出非常成功，我们班获得了全校表演第一名。但我觉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穿着心爱的花裙子像小蝴蝶般在校园中飞翔的感觉和享有那种真正的永不再复回的快乐。
　　拉开抽屉，红红的大大小小的获奖证书装满了几大抽屉。那是我多年努力的结果。按理说每一本证书的获得都不容易，那是几经呕心吐胆、搜尽枯肠才得来的荣誉。可是这些并未给我带来多大的快乐，当然，不可否认，每一次奖励的获得都会使我感到一些喜悦，就像一缕清风吹进心中装满铅的缝隙，带来些许的凉意，减轻心中的负重，暂时感到一阵轻松。随着证书啪的一声丢进抽屉，一颗刚刚向着喜悦打开了一条缝的心菲复又关上，依旧是一片忧闷。得到的愈多，愈是感到怅然若失，这正是成年人的可悲之处。在快乐到达之前就已经预支了过多的艰辛、焦虑和失望，并策划着下一番的冲刺，疲惫的心里再也装不下其它，哪怕是快乐。
　　小学二年级时，第一次得到期末考语数两科一百分的成绩，是全班仅有的两人之一，心中自是高兴，更令人高兴的是老父得知后给了一角三分钱让我去吃了一碗氽肉小锅米线，那香喷喷、热乎乎、滑溜溜的美味浸心润肠，那至高无上的快乐，至今难忘，永存记忆。
　　前久接到昆明表姐的电话，说是表舅过世了。放下电话，心中倒不觉怎么难过，只知道有一种美好的东西从此永远地离我而去了。初识表舅时我大约六岁左右，成天懵懵懂懂，晕晕叨叨地跟着大人熬日子，每日间饥肠辘辘，能糊弄上几口食堂限量供应的盆蒸饭填肚皮已属万幸，再不可能有什么别的奢想。一日家中来客，只见他身着黄呢子军装，面色红润，气宇轩然，笑眯眯地站在小屋中。也真怪，往日低矮黑暗的屋子此时竟比平时亮堂了许多，这情景给我的印象之深，以至于上学后我初次看到"篷壁生辉"一词就马上想到此情此景。表舅送给母亲一个精美的饼干筒，并从里面拿出一块饼干递给我。这饼干厚厚的，方方的，四周压出了波浪形的花边，饼干两面还洒满了晶莹剔透的白糖，真是太好看太精致了，我从未见过这么讲究的食品。见我怔怔地端祥，迟迟舍不得吃的样子，表舅笑着说：吃吧吃吧，还多着呢！我轻轻咬上一口，只觉得又香又甜，又沙又软，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从口里充实到胃里，又从胃里反馈到心里。表舅告知，这种好吃的东西叫冰花饼。冰花饼！还有这么好听的名字，怪不得这么美味！我一点一点慢慢地吃着，努力地把这份金贵的食物尽可能长地细细品味，从此我就将表舅和冰花饼联系在一起了。多年后我才知道，冰花饼其实是用二级面粉做的，质地粗糙，口感不好，现在只用来做饲料。可我至今仍固执地认为冰花饼是世上最好吃的食物，童年时留下的美好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尽管冰花饼早就不为人所知，表舅也已离开人世，但那种特有的甘甜将永远留在我的记忆深处。
　　慰籍了整个童年的是那个曾经装满过白雀龄雪花膏的空盒子。儿时没有玩具，一小块碎布，一张糖纸，一根废铁丝，一个火柴盒，都是不可多得的宝贝，这个小盒子便是我最珍贵的玩具。小小的圆盒仍保留着浓郁的芳香，轻轻打开便香气拂面，醉人心脾。每一次打开都是一次沉醉，那种甜蜜柔美温馨的幸福之感会溢满心胸，一颗小小的心便会随之微微地颤抖起来，好像心儿有了依附和归宿。这样的幸福要每天吃过晚饭做完作业后，才能坐到床头后面，从藏在床下的小纸盒中拿出来玩赏片刻，然后又用纸重重叠叠地包起，珍藏密敛地放回到小纸盒内收好。
　　总以为一颗心就这样老道仓桑地沉寂下去了，其实不然，不经意间些微的小事便会将许多久违了的情感和事物悄悄复苏，如清水透纸般使心儿得到滋润，再次感受到那源于单纯的快乐，辟如一块冰花饼，那个装过雪花膏的小圆盒子，那条红底起白花的小裙子。
　　可是我还能拥有那种单纯的、毫无功利的快乐吗？在哪儿，我还能找到那个装满快乐的小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