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接触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1:59 编辑 <br /><br />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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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九八年的夏天，我在澜沧江边独自呆了五天。
　　为了供我上大学，父亲借了许多外债。他说自留地和承包地的出产恐怕无法赔付这些债，他就到挨近江边的一个叫平地的村子里跟人借了块地来种玉米。父亲忙完了挨家的自留地后，就背起点粮食、干菜就下江边去了。
　　那年暑假，有一家亲戚老了老人，父亲要去奔丧，说要是我不害怕的话，就去江边看守几天玉米地。我有些犹豫，早就听说江边的热带雨林里有猴子，有桶粗的蟒蛇，还有聒得人耳朵发麻的知子叫声，但这些，我只能在心里想，我知道父亲说出来的话一般更改的情况很小。
　　怎么去呢？得找个伴。从村子到江边，要下山跨过黑水河，翻过厥坝山山梁子，从九转十八弯下去才到江边。沿途密林丛生，岔道千条。我只去过一次，而且在五六年前了。刚好村子里有个叔叔要去江边看嫁到平地的女儿，我们便约好同路。
　　我知道到江边大约要走五六个小时左右，就早早地来到叔叔家，一问，说要傍晚才出发，原因是要驮一匹骡子去，而骡子不在家，要下午才回来。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要知道，傍晚才出发就意味着有一大半路程要在夜间走了，上厥坝山跟下山的路绝大多数都是茫茫森林啊。我自己先走吧，又没有这个勇气，况且是跟人约好了的。我在叔叔家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直到太阳离山顶丈把高的时候，我们才出发，只觉得腿有些沉重，有些发软。
　　果然，才下到黑水河边，暮色像被黑水河从上游冲下来，一下子就充满整个河谷。河水的轰鸣声搅拌着暮色，一浪一浪向我们压过来，让人喉咙有些发紧。骡子走在最前面平静地上坡下坡，偶尔打个响鼻或放个屁。叔叔在我前面，双手背在后面，步伐和骡子差不多，嘴里叼着个烟斗，旱烟一缕缕从他嘴里溜出来，溶在他肩膀两旁的暮色中，有些余味向我飘来，呛得我大咳了一声。我父亲也爱抽汗烟，就是这个味，想起父亲，喉头稍稍放松了些，虽然叔叔是叔叔，父亲是父亲，但是今晚我是有叔叔做伴儿的。何况还有骡子呢，大人说，骡子是有夜眼的，在暗夜里也能看得清各种事物。晚上跟骡马一起走路是最安全的，有什么动静，它就会停下来，急促地打响鼻。但我希望今晚骡子不要做出任何异常的举动，就最好不过了。
　　到厥坝山顶的是时候，路旁左右各有一棵大栗树，再上去又有两棵几乎同样的大栗树。叔叔告诉我，这里叫“双大门”，我用手电筒一照，果然像两扇大门。叔叔说，过了双大门就要开始下坡进入九转十八弯了。我问叔叔，真的有九转十八弯吗？他说他也没数过，但上下这江坡是没有直路的，因为它太陡了，只能左右迂回着上下。正说着，骡子突然停了下来，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耳膜也绷得紧紧的。用手电筒射向骡子，只见骡子朝着路边的草丛里注视着什么。突然一阵分开草丛碰断枯树枝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嗷”的一声，原来是头角麂（当地人雄麂的称呼，因为它头上长了一对美丽的角）。叔叔声音颤颤地问我，吓着你没有，我说没有，是一条麂子。嘴上虽这么说，可心仍在嗓子眼上没有上去。我在想，如果跳出来的是一头狮子怎么办？
　　这是那天晚上遇到的最惊险的一折了。此后开始下九转十八弯，骡子倒是没有停过，一直把我们送到平地，到了我堂姐家，我才发现，我的背心已经湿透了。
　　第二天从堂姐家吃过早饭，我便在他们的指点下，继续向江边走去。这条路没有什么岔道，可一直通向江边的地了。加之父亲告诉了我大致的地形，还告诉我会遇一村子里的另一家的火房，问一问就可以知道我家的火房在哪儿了。走出村子，树林又开始密了起来，树种却渐渐单纯起来。山顶上布满了青钢栗树，到了山脚，油松和板栗树增多了。大树下的小树蓬也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当地人称为“推刨果”的灌木，它的果子生在树杆挨近跟部的地方，一个挨一个地结在树杆上伸出来的须状茎上。个儿有核桃一般大小，略扁，熟透的黑中带红。五六年前我来时吃过，很甜，像奶浆果（当地称大青树）的味道。除了“推刨果”，剩下的就是漫山的荒草，草种并不繁多，所以并没有参差不齐之感，而是长得几乎一样高，有点像加过人工，但又极其自然。青翠的绿色在黑色的树干中间一列列地露出来，一直伸到江底去。其宁静与幽远跟咋晚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相比，让人心胸一下子开阔起来。我几乎是一路小跑，跑下江边去的。
　　隐隐约约的水声从板栗树叶中间穿了过来，勾得我时不时地停下来听。这是种不同于往日到的一种水声。山泉的水声充满灵气但脆弱，一闪而过；河水的声音喧嚣有余但浑厚不足。此时听到的水声虽少了山泉的灵动，却沉静得让人茫然，声音很重，却并非喧嚣，像老人的语重心长。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