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根秘密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0:12 编辑 <br /><br />根秘密
[一棵树有多少根]
　　一棵树有多少根。地下暗处的涌动。万千秘密的生长。与土地，是肌肤相亲，更是相依为命。纵横交错，是根，也是地下的无数鲜活的生命个体。这是一个支系庞杂的家族，子嗣繁盛：高、曾、祖、父、子、孙、重、玄……粗的、细的、毛细的，长的、短的……一棵树有多少根。潮湿、黑暗、阴冷养育着根的坚韧、顽强。剖开地表，发现根，涌动着肉眼无法看到的根的秘密。想到植物学上的一个词：根系。至少，我们无法知晓一棵树有多少根。我更不相信，一个植物学家能够洞晓根的秘密。尽管，他能够知晓根的的林林总总，给植物的各部命名，并深入到植物的肌体内，比如可以小到比毛细还细小的细胞。但是，他只是知道了根的生理的，现象的。植物的内心，有谁能够言中，就象我在一个偶然之间，有幸目睹了根的爱情，但那也只是根的庞杂家族中的微小一员，而我所发现，也只是它秘密内心的细微流露。
　　根，本身就是秘密。拆字，根的字根：艮。艮，为山。木与山在一起，何以成为了树的生命之始？
　　在古老的《诗经》里，我看到了对繁茂的根的美好祝福：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 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第一次懂得根，是在三老太太去世时。我赶回到家中，家里一切都已经布置停当。在灵棚边的一棵树上，挂了一块牌子，上面用一块不大的烧纸贴了，烧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是我们这些为三老太太守灵的后辈子孙的名字。我还注意到，十几岁就参军离家一直未回来的三祖父，死去近二十年的玉田爷爷、栓亭伯都在其中，只是被圈了起来。在这条根上，父亲的曾祖父才是我们这个家族的主干。我并没有见过高祖父，也没见过曾祖父。但我知道，高祖父也不是一棵树的主干，他只是众多分支中的一株。听父亲讲，我们这个村子中的孙姓一脉由别出迁来时，最初只有弟兄二人，现在已繁衍至百余口。最初的那兄弟二人，就是我们这个村子里孙姓一族的根。二三十年里，我见过一些人的离去、一些孩子的降临；也少了一些熟悉的面孔、多了一些陌生幼稚的面孔。三十年之前的村中往事，我基本隔膜。
　　族谱，根的历史。我没有见过我们孙姓一脉的族谱（不知它是否还在。族谱里叠进了太多的光阴。有一天，我也会被以汉字的形式写进族谱，与祖先们静静地躺在一起。紧挨着根，最终我也会有了根的样子。），所以我无法知晓这棵树的根的源起、走向、分支。我更不知，在这株上，有多少根、多少分支。这是谁也无法知晓的秘密。秘密，也是事实。我所知晓的是，一棵树只能有一株主根。
[河网或者水系]
　　根，更象一条河流。地下静止着的河流，缓慢而又不息。我随手写下一个词：蜗流。根所生处，河所流经。一株就是一条河流。一棵树的根系就是地下的河网，有人说，一棵树的树冠有多大，它的根就有多大。那是一条河流所经过，一个人的思想无论多深广，但都会为河流的沉默与激越以及它的不息所惊叹。而，在地下的根，我们人更无法参透。除了为大地所遮蔽，便是肉眼所不见。它的深广，我们无法企及。即便我们能够随手拔起一棵细小的树木，我们也能够看到它的根，但也并不是根的全部。尚有一些更为细小的、一些秘密在地下。它的气息，它的湿度、体温依旧还在地下，那是一条大河奔流过后的遗迹、印痕。这些深处的埋藏着的河流，这些大地深处的水系、河网，在黑暗里，汩汩地穿行在广大无边的河床里。那些息声，潮湿、遥远。
　　我还见过对一些地下河流的搬运。母亲，一个勤劳的乡下妇女，她完成了一次对地下河流搬运。一年，母亲在麦地里把一株桃树移回家中的院子里。那棵桃树在我家的院子里开花、结果了几年，就死去了。小时候，我们小孩子也经常做一些不成功的地下河流的搬运。树挪死，根，是无法移植的，我们也无法搬运一条河流。小堂叔爱军，一个不幸的乡下少年，父亲疯癫，母亲离开他们而去。迫于生活，他远走他乡，为人家上门养老。不时有他打架的消息传来。他流在一条不属于自己的河流里。离开了根，他的生活怎么幸福。早年，村中有邢姓一户，仅有一个孤老头子，那是一条即将消失的小河。邢姓一户消亡已有近三十年了，现在，我已经记不起那条小河的样子了。迷糊爷爷家的养老女婿走了，大家认为本来就是这样子。在十几里外为别人家养老的天曾、山水几家人都已先后回到村子里，队上为他们分地的时候，没人能提出异议。
　　我依然相信，那条河流一直不曾中断，不止在我的内心里日夜奔流。我还要在形式上让它延续下去。有时，形式也是一种记忆，一种标识，是感情的外化与寄托。我的女儿、侄子依然在排序着我在乡下的辈分。没有一条河流能够流出它的河床，没有一棵树能够离它他的根，也没有一个人背离他的族谱。
　　我依旧能够听到那些汩汩的流动，在属于自己的河床里。
[浮萍的根]
　　浮萍无根，在水里随风飘荡。浮萍无根么？从水里把浮萍捞起，它会死去。水面，其实就是浮萍的家。家，无疑就是根的代名词。延续了多年的填表中至今还有籍贯一项。籍贯，其实就是祖先的居住地或者自己的出生地。每一个浮萍一样的人，才能深刻地理解籍贯的意义。籍贯后面隐藏着的就是浮萍的根。18世纪，一支在外流浪多年的浮萍，几经颠沛，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20世纪里，香港、澳门回归，找到了根之所在。1962年1月24日，国民党元老于右任病重，写下：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故乡不可见兮，永远不忘。天苍苍，野茫茫，山之上，国有殇。”他望着的，是他的根。他是一个浮萍，他在物质上，最终没有回到他的根，但在内心里，他一直在他的根里。他说，永远不忘。
　　在细小的浮萍，更能看到根，抑或更能知晓根，接近秘密之始。
[第一次写到根的情感]
　　所有的生命都有着惊人的相似。根，多象一个人，也有着自己的情感。这是一棵不大的树（以根的判断）。在它的根里，有一株略细于主根的根，一直横着伸向另一棵树的根。我惊讶于这株根的伸展形式，这多象一个人，爱着另一个人。一棵树，也爱着另一棵树。这棵树的爱情，以根的走向完成着。根的情感抑或树的情感。这棵爱着那一棵，它也以靠近来表达着自己的情感与热爱。我还见过两棵缠绕在一起的树，一棵紧紧地绕着另一棵，其实是互相的：多象两个人的热烈拥抱。它们的根，也一定缠缠绵绵地厮守着。我曾经为它们取名夫妻树。一棵树也有着自己的爱情！那株仅次于主根的根，一直向着它所爱着的另一株根伸过去。黑暗之中，咫尺之间，一株根在享受着爱情的秘密。它的爱的气息为另一株根所感受。它们默视着，没有言语，张开怀抱，在等待着……剖开地表，我铲断了那一株根，让它们成为了牛郎、织女。它们的厮守中断了。但它们还在爱着，并且把它们的爱传给了更为小的、细小的根，因为，根是无法断尽的。比如，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相信，没有足够大的、足够宽的天河能够割断亘古的爱，比如鹊桥，比如梁祝化蝶，至今仍在传唱。
[再次写到根的情感]
　　本属不同的根走到一起，多象一个奇迹。这其实是一个错误的判断。比如，地球就是我们共同的根，是物质的根，也是精神的根。地球上生长着的万物都是她的毛细或更为细小的根。因为根，我们撕撕扯扯地连在一起。在这株根上，我还能看到一些名字，那是从根开始的包容、宽博的胸怀和慈爱的内心：白求恩、柯棣华、爱因斯坦、藤野……还能看到根的爱，这是一个动人的故事，2005年的10月，中国的文化部长孙家正先生在美国迪斯尼中心举办的“中国文化节”上所讲到：美国新奥尔良的一对年轻夫妇和他们心爱的女儿，应邀去北京表演美国的民间艺术，然而在他们受邀之后，飓风袭击了他们的家园，他们的全部财产被卷走，变得一无所有。但他们依然强烈地希望来中国参加演出，最后在一位华侨的帮助下，终于成行。一切源于相通之根，比如爱。
　　一株爱着另一株，必定是它们有着共通的地方。比如它们的气息、它们的习性。比如它们共有的名字：根。这一株不爱那一株，那一株也必定不爱这一株。但是，这一株又怎不爱那一株呢。我所铲断，只是它们的物质的根的连接，它们的气息、它们的习性依旧在互相吸引着，马丁·路得·金说：我相信有一天，深谷弥合，高山夷平，崎岖化坦途，曲径成通衢。也许这是可能的，因为有些悄然无声的力量的强大实在无法想象，便如这根的力量。能够走到一起的两株不同的根，是因为它们内心的相通。我始终坚信：根是有内心的，那是生命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