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边缘[原创]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2:43 编辑 <br /><br />　　前些日子，与几位朋友去一家小饭店小酌。酒席刚一开始，进来一位年轻的僧人，身穿灰色袈裟，项上挂着念珠。他双手合十，向我深鞠一躬，口中念到：先生印堂发亮，面相慈善，与佛有缘，我观察先生多时了。随之递过一个比名片略小一些的金属“护身符”，金光闪闪。
　　那时，我手中之箸正夹着一块狗肉，欲食之。右手放下筷子，左手接过护身符。僧人说，护身符是经过圣僧开光的，免费赠送给你，可保你吉祥如意，一生平安。符上印有南无观世音菩萨像，和“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既然与佛有缘，就要向佛表示一下自己的诚意。随即捐献了几十元钱的善款，僧人辞去。
　　几位朋友笑着举起酒杯，在座的只你有佛缘，理当祝贺，来干上一杯！几杯酒下肚，便觉得热辣辣的，一大盘的狗肉我却一块未动。记起那次与美籍华人Ｄ先生在一起小聚，席间上来一盘狗肉，我们让他尝一尝，他却摇头，只用筷子夹了些青菜吃。问他为什么，他只是说，大家随意吧，有些事情，我虽不反对，但我是不入流的。那时起，我就感觉自己竟如此的卑微与渺小。
　　一天夜晚，独自漫步于城北的湖畔。大片大片清冷而洁净的水，就像在眼前展开的一面巨大的镜子，映着岸上的灯火与树影，还有它能照到的一切。冷冷的风，吹佛着初愈的面颊，感到一丝丝担心，害怕旧病复发。
　　为什么病了？为什么连医生也找不到得病的原因？带着护身符为什么还让我得了一个莫明其妙的病？难道说护身符上写的“一生平安，吉祥如意”是骗人的吗？不，不会的，我深信着，一定是自己心里把佛给忘却了。佛对我，对每个人的都是公平的。身上带着护身符，却依旧故我，这是我应得的处罚。
　　天上一轮明月，几点繁星，使湖面波光鳞鳞，我就那么静静地走在那片净水的边缘。天上的月亮，竟像那位僧人的笑容，在我的眼前闪现。佛是什么？也许，佛就是净吧。而佛缘又是什么？佛缘一定就是接近了净的边缘。这样的理解一定是有失偏颇的，但我宁愿相信自己的理解。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亲眼目睹的一幕。他一手高高举起了斧头，一手抓住那条拴着狗脖子地绳索，斧头对准狗的头颅狠狠地砸去。狗绝望地向上看着他，并在绝望中躲闪着，一下，两下，三下……但最终还是逃脱不掉自己的命运，它被击中了，一下子倒在地上，身体抽搐着。而他又迅速地操起锋利的尖刀，向狗的脖子处剌去，他要剥下狗皮……
　　在他身边的架子上，已经吊着好几条被剥去了皮的狗的躯体，地下是一片血污……还有几条狗关在铁笼子里，目睹着眼前的一切，发出狂躁和恐惧的叫声……
　　我从那条街道走过，心里咒骂着，眼水模糊了我的眼睛，而我却再也不敢回头。那一瞬间，我看到一个小女孩和她的母亲惊恐地叫着，母亲背过身子，小女孩扭过脸去。也许，许多年之后，那个女孩仍会不时地被噩梦惊醒。那是一种怎样的惊吓？
　　许多次，我都是绕过那条街道行走的，不敢再经历那样的场面……我知道，这样的悲剧每天都会发生——在那条人群聚集的街道。常常会在梦里举起斧头，砸向那个狗肉店的主人。
　　知道尼采是怎么疯的吗？那是在尼采的晚年，没有人理解和认可他倾注了大半生而创作的作品与思想，朋友也一个个离他而去，身边没有一个志同道合的人，他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孤苦呤叮的人，他感到万分地孤独与寂寞。
　　他一个人，走在冷清的大街上。这时一个马夫赶着一群马从他的身边经过，马夫用鞭子狠狠地抽打着一匹落伍的老马。这时，尼采热泪盈眶，他飞快地跑到马群中，抱着那一匹被鞭打的马，放声痛哭：“我可怜的兄弟呀，你为什么这样的受苦受难！”就这样，尼采疯了，疯了就再也没有醒来。
　　每当想起这个细节，我总是无法抑制自己，眼泪会夺眶而出。尼采说：“上帝死了！”上帝可不是死了么？这个世上有多少人真正信奉着上帝？上帝若是目睹着这世间的一切，不被气死才怪呢！
　　“钟声明慧眼，月色照禅心”。钟声一定是有的，它来自己远方的圣地，到这里已经无比飘渺，我是听不到的。月色就在眼前，它是否会让我多了几分禅心？让我用禅心去感悟那飘渺的钟声？“诸恶莫作，众善奉行”，究竟有多少人善根增长，远离邪恶，努力使人间成为净土？尼采尚不能，我也尚在净的边缘，我有什么理由，让人们都身处净地？我有多大的能力让这个世界变得洁净？
　　一面是净水，一面是尘土，我走在水的边缘，但我终归还是走在尘土之上的。应该谢谢那位年轻的僧人，应该谢谢Ｄ先生。是他们让我抽回了手中的筷子，放下了那块“美味”。但我终归是处于这样的边缘，处于一种不能自拨的痛苦之中。我是不会像尼采一样地疯掉的，我也无法达到圣人的境地。
　　人人都会说，钱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而人人又都无以自拨地深陷于钱财的泥泽之中。而我们的肉身又何尝不是呢？我们用动物的肉体来填充我们的肉体，让动物的血液流进我们的血管，用动物的皮毛遮挡我们的丑陋，粉饰我们的灵魂！
　　我们都无法将我们的钱财与我们的肉身带入生命的下一个轮回。我相信，生命是没有轮回的，但我相信人是有灵魂的，灵魂是永生的，无论这个灵魂是干净的，还是肮脏的，是美丽的，还是丑陋的，灵魂将永远存在，直到宇宙的末日。
　　我不知道我的肉体是否已经和我的灵魂分离，我竟然这样魂不守舍……这让人想起来很害怕。而我，又将注定行走在美丽与丑陋，干净与肮脏之间，行走在这样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