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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庭院里的动物

2021-12-23叙事散文修江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3:08 编辑

  从我记事时起,家中的小院就跑满了各种各样的动物,那是母亲的最爱,人常说“六畜兴旺”,好像就是指我们家。但又不完全,不信你数数:圈里养着猪,地上跑着鸡……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3:08 编辑 <br /><br />  从我记事时起,家中的小院就跑满了各种各样的动物,那是母亲的最爱,人常说“六畜兴旺”,好像就是指我们家。但又不完全,不信你数数:圈里养着猪,地上跑着鸡、晃着鸭、趴着鹅,西厢房是牛的卧室,榆树边是山羊的世界,生人进家,会有一只大黄狗冲你眦牙咧嘴,每次开饭后,那只小花猫又会磨磨蹭蹭,抬起头眼巴巴看着你手里的馒头,如果加上晚间房梁上吱吱乱窜的老鼠,再算上我们一家人的话,真可谓十全十美了。父亲说,家里本来处处长满了他所栽种的各种花草,自从联产承包,允许各家养羊养牛后,我们家的生态平衡就因母亲的这些“朋友”而遭受到严重破坏,以致导致了植被们的灭顶之灾。
  一直以为,我就是为这些小动物们而生的,因为自我能走路时起,就在母亲的授意下为它们谋利益。有时,家里来了客人,母亲会骄傲的向人展示,说这孩子如何有用,已经学会喂鸡、喂鹅了,一听到这样的夸奖声,我就会立刻密切配合,抿紧嘴唇,用力吸气,双唇摩擦,“卟卟…”的唤起来,那是我们家乡一带唤鸡的一种独特声音。仿佛人类饥饿时听到的勺碰锅沿声一样,公鸡母鸡们便从四面八方狂奔过来,一个伸颈展翅,恨不得能像其他的鸟儿一样飞 起来,迅速聚拢在我的周围,鸭子比较笨一些,总是落在鸡儿们的后面,但又总是依仗着肥壮的身躯,挤到最前面,对我“嘎嘎嘎”地叫个不停。客人们哈哈大笑,我也满怀激动,趔趄的跑进屋子,抓出一大把小麦就撒了出去,看着它们争先恐后抢啄食物的样子,我也咧开只长出了几颗乳牙的小嘴,欢快的笑起来。一群鸡鸭环绕在我的周围,如众星捧月一般,频频向我叩首致敬,我手舞足蹈,正想再抓一把粮食时,母亲大吼一声“败家子,你给我停下,一年就收这些小麦,平常人都舍不得吃,你到在鸡面前大方起来了!”我一时不知所措,瞪着小眼珠呆呆望着母亲。客人们更是不可自抑,又是一阵捧腹大笑。动物们可不管,吃完后又都抬起头来,“咯咯咯”对我叫个不停。正在这时,突然“轰”的一声,鸡鸭们四散而去,原来是我家的大黄狗以为主人又在施舍什么美味佳肴,远远的奔过来凑个份子,尾巴一摇一摇,乌溜溜的眼睛含情脉脉的盯着你,那神情,不亚于见到自己亲爱的情人,急于展示自己的娇媚。远处,小山羊咩咩直叫,好像不满意独独自己被拴在树上,不能动弹,不能公平享受小主人的赏赐,恨恨不已。猪儿本是睡在泥塘里,安享着泥水的清凉,听到声音,以为又开饭了,一个翻身,来不及抖掉泥土,就把头伸到猪圈的栏杆上,急切的哼哼不停。幸亏老牛已被牵到了外面的大树下,花猫不屑于跟这些只知食色的蠢物为伍,要不然,肯定组成要一曲庭院动物们的雄浑交响了。
  每晚夕阳落山,鸡鸭将要上架休息时,我都要好好的伺候他们一番,母亲说,早晨那一顿本来也归我伺候,但我总赖在被窝里不愿起床,也就算了。一家人吃完了饭,刷锅的泔水,我要端给山羊和黄狗,混上磨面后的麸皮,做他们的晚餐。山羊用餐时非常文雅,它会把嘴伸进汤里,一点一点的吸食,同时发出“吱吱”的声音,和缓而悠扬,一直到喝完才抬起头来,胡子上沾满了饭渣,丝毫不会在意。狗就不一样了,它总是先用舌头试探一下,然后狠命一吞,先把沉在盆底的固体食物攫取到嘴里,大口大口的咀嚼着,然后再伸出长长的舌头,舔食着汤水,发出很大的响声,等到一切皆入口中,四处一望,证明确实无甚其它食物可等了,就伸出舌头利索的把嘴唇四周舔食干净,“刷”的一下,宣告晚餐结束。牛和猪的食量太大,我一个小孩子无法完成这项重任,所以也就只好罢了。父亲或者母亲提着满满的一桶泔水,活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送到它们的槽子里,牛一项非常稳重,不急不躁,猪就不同了,有时你刚倒出一点,它就急不可耐的把头伸进槽子里,狠命的吃起来,稍微留不住手,桶里的猪食就会滂沱而下,罩住了整个猪头猪脸。临危受命,我就在家人的吩咐下拿着一只比我的胳膊还粗的棍子,用尽吃奶的劲敲打着猪头,阻止住猪的这份攫食冲动,很过瘾的。可能觉得我还比较小的缘故,老牛一般不理会我,不管是走过还是站在它的面前,至多它会抬一下头,用冷漠的眼睛瞟我一眼,继续探头吃草,“咯吱…”,很有节奏,也很理智,似一个长者,以自己的成熟给其它的动物做着榜样。吃饱了,静静的卧倒在圈里,双唇不停的左右摩擦,细细品味着稻草的芳香,也像在品味着多年来劳苦而充实的生活。在所有的家畜中,只有它享有自己独立的空间,有属于自己的一间房,高贵如斯,焉能不心有所怀?夜深了,一切都归于宁静,人睡了,所有的动物们也都安闲进入了梦乡,一切都是如此的和谐,自然的造化神奇无比,天地万物原来都有着同一的韵律。
  童年和少年时期,我的主要任务就是放羊割草。羊是青山羊,我们那儿独有的,母羊性情非常温和,家家都愿养母羊,以期年年下崽,靠卖小羊羔挣点生活费。公山羊是很凶的,我们的口语叫它“骚胡蛋子”,现在我想,那可能是“骚货”的谐音,因为它们一般比较强壮,性子暴烈,头角犀利,见了母羊就翻起上嘴唇,怪声怪气,一副十足的流氓模样,小孩一般不敢惹,而且吃得多,还不会下崽,除了个别人家养上一只,靠为母羊配种为生外,别人不愿伺候。赶着它们,来到干枯的河道里,两边绿草茵茵,油油嫩嫩,蜂飞蝶舞,花明柳暗,我们一行就这样顺着河道,慢慢往前赶。山羊的嘴像一把锋利的镰刀,过去后,草被齐刷刷斩断一截,不过用不了几天,它们又会郁郁葱葱了,它们好像就是专门为这些动物而生的,无怨无悔,甘心奉献。我手持镰刀,一边跟随着它们,一边把大把大把的草装进篮子,身边飘过一阵又一阵清风。吃饱了,它们就会自觉的到有水的地方喝水,然后,躺卧在树荫下,一边慢慢反刍还没来得及消化的青草,一边有意无意的看着远方。每当这时,我的困倦便会不由袭来,找一处平坦的草坡,躺下,慢慢沉入梦乡。再次醒来时,往往先要迷上一阵子,不知是在什么地方,不知正在干什么,但一会儿就清醒了,再看看羊儿们,已经不知跑到哪儿去了。等我寻到它们时,人家的一片庄稼已被糟蹋得一塌糊涂了,我恨恨的抽打它们的馋嘴,同时又有些怨恨自己的大意。有时我想,谁能否认山羊们停止吃草,躺卧之时,不是在想着给我设下一个圈套,等我对其放松警惕后,好下嘴偷庄稼吃呢?羊亦黠矣!
气愤之余,我有几次就不带它们出去,把它们拴在家里,饿上整整一个上午或者一个下午,以示对它们不珍惜自由吃草的生活而总想越轨的惩罚。果不其然,有时割草回来还没进家,就听见山羊母子们长一声短一声的呼唤,嗨,也真够可怜的。看到我挎着满满一蓝青草回来了,它们兴奋异常,纷纷把嘴从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留下的一撮干草中抽出来,急急跑去迎接我。我把其中一堆水分含量较多的挑出来,扔到猪圈里,那是专门为猪准备的,羊如果吃了会拉肚子。鸡鸭门也围了上来,它们是来吃草种子的,可羊有些不愿意,因为它们想当然的认为这不是应该共享的东西,应专门属于它们独有,于是横眉立目,羊角一晃,把鸡鸭给轰走了。这里一乱,狗就闲不住,就爱凑热闹,迅即参加进来,咬上几根草,装模作样的吃起来,或者干脆就是捣乱,左摇右晃,阻住山羊的步伐,发怒的山羊齐心协力,都停下来,站成一排,用尖利的羊角和狗对峙,狗也觉得没趣,就悻悻的走了。远处的小猫看见了,幸灾乐祸般,颇有意味的“喵”了一声,然后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重又趴在房檐底下。猪早就吃完了我赏赐给它的青草,趴在栏杆上,哼哼的叫着,似在质问我的偏心,为何只给它那么一点,我瞪了它一眼,“贪婪的猪,吃草多了,你会拉肚子,你还是安心吃你的料吧。”
  都说动物之间有竞争,可在一个屋檐下呆的时间长了,慢慢也就产生了一种感情。就拿世世代代以仇人的姿态存在的猫和狗来说,在我们家就是互不侵犯的一对。在猫比较年幼的时候,甚至敢淘气到狗的头上,伸出小爪,逗逗眼巴巴站在正在吃饭的我们面前垂涎的它,狗以一种宽厚容忍了它的挑逗,最多也不过是做个要打它一巴掌的姿势,或者仅仅是盯它几眼也就罢了。俗话说“打狗要看主人面”,这狗似乎也懂得“打猫也要看主人面了”。不是吗,猫是这一群家畜中吃得最好的,自打很小的时候,主人就喂给它鸡蛋、馒头,鱼肉,有时还细细的嚼碎,亲手送到它的口中,这是真正得宠的尤物,万万动不得。有时候,邻居家的山羊会趁家里没 人,用头顶开院子的大门,仗着身高体大,和我家的山羊抢东西吃,这时那条黄狗就会猛的扑过去,用尖利的牙齿咬掉它身上的一撮细毛,偷吃不成反蚀一撮毛,不知邻家的山羊会作何感想,总之以后是不敢轻举妄进了。有几年的时间,我们家不再养鸭,原因很简单,太脏。鸭子会把所有的水看成是藏金纳宝的福地,有事没事总要用自己沾满不知什么秽物的扁嘴嘟噜上一通,早晨起来洗脸,这边接好了一脸盆净水,那边到屋里拿香皂,再出来时,已经有一群鸭子围在脸盆里“淘金”了,让你哭笑不得,也难怪那么胖胖的身子,短短的腿,行动起来倒如迅雷不及掩耳一般。为此,母亲卖掉了所有的鸭子,代之以一只挺拔秀颀的白鹅,整日里晃动着绅士般的身躯,唱着悠扬的歌声,穿行在小院的角角落落。
  春日的阳光暖暖的照着,肥猪吃饱后满足的躺在墙根下。不知是哪一只小鸡最先发现了猪嘴上留存的残渣,跑过去一下一下慢慢啄着,更多的鸡看见了,也纷纷跑过去,替猪打扫卫生,猪一动也不动,我想对于粗皮厚肉的猪来说,这应该无异次免费按摩吧。肥猪宽厚的身躯躺下后便是一张难的席梦思软床,大白鹅似乎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吃饱喝足后,就踱步来到睡着的猪的身边,翅膀一抖,双蹼一跨,就跃了上去,猪仅仅是轻轻一晃,毫不在意。一只白鹅,趴在一头黑色的猪的身躯上,像一团淤泥里生出一只无瑕的荷花,该算是“出淤泥而不染”了吧。然而忽然间,鹅也发现了猪嘴上残留的诱人的食物,于是站起身,伸出长长的脖子,用有力的硬嘴一扭,猪疼的一声大叫,猛的翻身,鹅也就从“席梦思床”上掉了下来。贪睡的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起来茫然的看看四周,没有可疑之物,倒头再睡,鹅也就再次腾跃而上,再扭,再随着猪的翻身而掉下, 时间就这样静静流着,默无声息。
  母亲喂养它们,并没有多少慈心善意,关键在于它们能给生活提供许多必需的东西,鸡鸭可以下蛋,山羊可以生下小羊羔,这些都可以用来换钱,狗能够看家护院,猫使经常偷吃粮食的耗子心惊胆颤,至于耕牛,更是一时不可或缺。若说它们在使用价值上有什么共同之处,我想,那肯定是杀而食之了,所以,我有时也无法避免直面杀伐之境,使我无法将诗意的放牧与现实的残忍统一于一种东西身上。可有时也会这样去认为,人类统治的欲望也可以证明人类的聪慧与伟大。
  有一年,我们家的鸡不再满足于睡在屋檐下我们给它搭的简易鸡架上,而学会了荀子所说的“善假于物也”,凭借着屋顶的高度,飞到院墙外的大槐树上过夜。一天晚上,村里开会,要一人交30元的修路费,我们家四口人,就要上交120元,可翻边家里所有的存款,也只有50元,怎么办?母亲就向父亲提议:“快中秋节了,春天买的几只小公鸡也已经长大了,不如拿到集上卖了吧。”每年春天的时候,母亲都要买上一批小鸡崽,但鸡不同于人,小时候很难分出男女来,也就只能凭着感觉或运气,把自己认为是母鸡的买回家,可最后总有一些不遂人愿的长出大红的冠子,生出美丽的羽翎,结果不是卖就是吃,其实卖也是吃,只不过是别人吃而已。几只公鸡睡在高高的槐树上,今晚就得抓住,不然天亮又不知跑到何处觅食去了,追也追不上,可怎么才能够到它们呢?父亲和母亲一筹莫展。无奈只好请教我的一个二爷爷,二爷爷微微一笑,太简单了,找一根长点的木棍,用手电筒照着鸡的眼睛,用木棍猛捅它的胸部,往下抽棍子就行了。父亲将信将疑,二爷爷一挥手,你回去试试就知道了。按照二爷爷所教的办法,父亲让我拿着手电筒,自己用木棍捅鸡。只见那只鸡猛的一跳,就紧紧趴在木棍顶端一动不动了,父亲哈哈大笑,赶快往回抽棍子,公鸡一个个乖乖被俘,可怜的鸡辈们啊!愿不得人常用“鸡脑子”来形容一个人的蠢笨无知,鸡们确实聪明不到哪儿去。以前常听老人说,黄鼠狼偷鸡的时候,就在鸡睡觉的架子下不停跳舞,先把鸡惊下来,然后迅速的叼住鸡的脖子,使其发不出声音,拔腿迅速的奔跑,黄鼠狼一跑,鸡也不由得跟着跑,不用费一点力气,一餐美味就到口了,何其乐哉。所谓的黄鼠狼背鸡,曾让我一度怀疑,有的鸡有好几斤重,小小黄鼠狼,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真相原来如此。可见智慧无论在哪类生物世界中,都是最重要的致敌武器。
  更能说明这一点的,是我们家小牛犊的表现。牛犊长大了,就想四处乱窜,外面的世界好精彩,外面的庄稼地里也有许多美食。为了限制它的活动范围,父亲用一条绳子拴住了它,可渐渐的,除了父亲,没有人能制住它,它的力气越来越大。“该给它上牛鼻圈了”,看见的人都这样说。所谓牛鼻圈,就是在牛的两个鼻孔中间钻一个洞,穿过去一个半圆形的铁环,再用绳子和牛络头连在一起,有了它,即使是一个小毛孩子,也能自由的控制一头犍牛,牵着牛鼻子走,就是这个道理。如何去钻这个洞,成了父母最为挠头的问题,多少人才能控制住这头牛,不让它胡乱踢腾?最后,我们求助于一个生产队的老饲养员,老人说,你把它牵过来吧。父亲问需要多少人,老头一摆手,咱两个足够。父亲将信将疑,牵着牛来到老人家,我也跟在后面看热闹。只见老人让父亲把牛牵到一棵长到一米多高就分成两个枝叉的枣树前,这棵树使我想起了我弹弓的支架,多么相似啊。老人让牛头从枝杈中间穿过,然后把牛头按下去,使牛脖子恰好卡在枝杈中间,栓紧绳子。接着,他把两个手指分别插入牛的两个鼻孔,一下一下对掐着,老人说,这是让牛鼻肉麻木的办法,好减少一点牛的痛苦。父亲递过去一把母亲做鞋用的锥子,老人猛得把它从牛鼻间扎过,鲜血顿时涌了出来。我家的牛犊,剧痛加身,不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尾巴高高耸起,四个蹄子紧蹬着脚下的土地。可怜而又蠢笨的牛犊,只知道用力往前顶,却不知它是和一棵深深扎根在地下的大树抗衡,两根枝叉有力的阻住了它,它也不知往后退一下,我这才明白老头所说的两个人足够的含义。几千年来,人类已经有太多的聪明来游刃有余的奴役一个又一个的牲畜,使之不得不愿为自己奉献、劳作。
  对于小的动物,譬如鸡鸭,人们不会动情于一种生命的死亡,对于猪羊,人们好像从来只把它们看成生长就是为了最后宰割的牺牲,无论是一刀下去,鲜血奔涌而出,翅膀扑棱乱飞,或者好像能穿透整个时空的痛苦的嚎叫,都只能增添一种征服的快感,当然还有即可到口的肉香。但有时他们又会惧怕于一种神秘的力量,即使这种力量谁也没有亲自遇到,也还是对它敬畏又加。
  我们家的白鹅最后得了一种不治之症,吃得挺多,下的蛋却寥寥无几,母亲决定杀掉它。我和父亲来到一个十字路口,手里拿着几张烧纸,一铲子锅底灰,父亲找来一块木板,把长长的鹅脖子放在上边,手起刀落,一股鲜血喷了出来,鹅在地上扭动了几下,就没有了动静。父亲让我把草灰撒在流血的地方,掏出火柴,点燃了几张烧纸。父亲说,鹅在临死时,脖子里会生出一种粘液,老辈人叫“殃”,假如不在十字路口,鹅就不会立刻死掉,它会挺着没头的身躯四处乱撞,“殃”碰到什么,什么就会立刻死亡,像人类所传的僵尸复活一样。这次经历使我毛骨悚然,以后每次看到“遭殃”这个词语,我眼前都会浮现出小时候杀鹅的那一幕,死原来也是一种不可测的力量,人类直面时,有会有何感想呢?有些事,明明没有科学的依据,人却奉为神明,冥冥之中,是否也存在着一种暗示与宿命呢?
  一般的人家,不会亲自宰杀自家的狗,因为狗太注重感情,它和人之间有一种天然的默契,它有人类无可与比的平等思想,忠实而坚定的和你共患难同呼吸,它有惊人的记忆力和极强的分辨能力。我们村有一个专门以收购死狗为生的生意人,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有一群狗尾着他汪汪乱叫,人说他身上有一种特殊的味道,狗一闻便知,我却更愿意相信狗有一种人类无法相比的直觉,亲疏好坏,一望即明。上大二的时候,我暑假没有回家,腊月二十三回家过年,父母和妹妹在村口接我,走过大街刚要走入胡同,一个黄乎乎的影子猛的扑了过来,还没等我回过神来,父亲就大声呵斥了起来,原来是我们家的那条狗,藏在胡同口的拐角处,用一种也许它认为是最热烈的方式来欢迎我。很多的时候,它都是用这种方式来等待家人的,谁教的我不清楚,但每一次都充满了感动。 和狗一样,比较内向的牛对主人也有着一往的深情,大年夜吃饺子,谁家人都不会忘了送给辛辛苦苦更作了一年的老牛几个,以示一家人的感谢。我没有亲自看见,据说知道自己要被宰杀时,老牛会泪流满面,跪在主人的面前,此情此景。还有谁会很心下这个手呢,最后只有卖掉,让别人宰杀,眼不见,心里也许会少掉许多内疚。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这些动物们的生命长度又应该何以计算呢?我不知道是谁最先驯化了它们,使它们成为一个个顺从听命的奴仆,依仗着主人的意愿,演绎着酸甜苦辣、悲欢离合。也许,这本身就是宿命的有意安排,是上苍赐与人类的所谓福祗,它们就应该时时依存于人类,而不像森林中的野兽,凭借着自己的威猛和智慧自然的生存或毁灭,要不然,在中国的文字中,“家”为什么是房屋下养着一只猪,而不是生活着一个人呢?但既然有了主与奴的关系,既然与人类生活在同一个庭院里,就会生发一种情感,体现一种温柔,就会有息息相通的依恋与怀想,对于人类来说,更有一种情同儿女的安慰与寄托。
  居住在城市里,这些小动物已经不能见了,不但如此,连一个简单的庭院也成了遥远的梦想。也许母亲喂养的小鸡还在悠然的啄食着小虫,也许那只已经垂垂老矣的黄狗还在盼望着主人的归来,也许老牛悲凉的看到现代化的机械已经使其置身于无物的阵中。渐渐的,它们会淡化为一个简单的符号,只留存于某一些人的记忆中,集中的养殖,激素的催生,物种的变异,无不证明的一个简单的事实,动物已经没有了自己的庭院,也没有了与人的那份温情,有的只是尽快成长,尽快被宰割的命运。
  可是,我始终不能忘却那段和动物们一起度过的生活, 庭院里的动物,是庭院里的灵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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