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荷

本帖最后由 木门长子 于 2016-8-18 06:49 编辑 <br /><br />　　　　带荷花回来可以说是不远千里。三枝荷花刚入眼时尚含苞待放，红的地方红，白的地方白，娇艳如七月的阳光。兜售点的人很客气，不多的几个钱便让三枝荷花掌在了我的手中。因为没有水养，所以只好用一只小小的塑料袋，蓄了些水裹紧根部带回旅馆。后来，就是回家，一路颠簸一路风尘，而荷也只是斜斜地靠在座椅上，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花瓶是白色的玻璃瓶，从市场上匆匆买回，就灌了水把荷装进去。不久之后，有些弯曲的荷颈直起了脖子，原本因为炎热失了水份的花瓣开始重新滋润起来。第一天它是一个样子，第二天它是一个样子，但到了第三天它竟然就枯萎了。花失了明艳的颜色，杆子也渐渐地由绿变黑。我有点心疼地为它换了水，很认真地将它摆放在阳光之下。第四天的清晨，它已经完全枯了，是那种毫无保留的枯萎——从根部到花尖。　　　　那一刻，我尝到了心痛的感觉。意念中，它本应该开得时间更长一些，而且粉色的花苞会开得很大，中间有黄色娇嫩的蕊，边缘有淡淡的粉。我也曾计划等它绽放的时候多拍几张相片留念，将它作为我出游时的一份纪念。因为，带它回来的确是投了一份心情在里边的，也藏了我不少的心思在它身上的。没想到它瞬间就失去了生机，白白地浪费了我很多感情不说，竟还惹得我伤感了。于是，我产生了丢弃它的想法，倒掉了玻璃瓶里所有的水，只留荷孤零零地卧在那里。　　　　星期天，本无意再去打理它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当我靠近桌案时竟然于无意之中嗅到了一股香气。荷依然是一副憔悴枯萎的样子，花瓣和杆子的光泽和颜色已基本上消失殆尽。我不知道那香气的来源，便伏下身子四处寻找。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到荷有些凌乱的萼上，光影的斑驳中显出了它枯败的讯息。花自然不再是红白相间的花了，茎也失了挺拔秀清丽的姿势，但荷枯却在发散出一种清香，让人由不得想起李商隐的那句诗——留得残荷听雨声。　　　　我是见过残荷的，只不过当时是站在远远的堤岸上。残荷映夕阳的景色曾经感动过我，但如现在这般靠近，领略荷的枯败却还是第一次。淡淡的香从荷的身上释放出来，已不再是花香，而是花瓣或花茎身上发散出来的木香，有些檀香的味道，但又比檀香素淡了许多，幽幽的，别有一番风情。荷枯干的花瓣因为干裂开始向四周绽开，一副无拘无束、泰然自若的样子。那样子竟一点也不逊色于小荷才露尖尖角时的俏模样。原本不易看到的蕊从荷心里探出头来，茎杆变成了窈窕的枝条。枯的荷如不失韵致的妩媚女子，在玻璃瓶与日光的衬托下显出了静谧与优雅。那感觉，让人仿佛触到了仙气一般，心情倏地就变得愉悦起来。　　　　夏天的时候，我也曾去水边观荷，看红的白的大的小的荷花高高低低地开满池塘，听水声荡漾在耳边。荷叶儿圆圆，躺在荷叶上的水珠儿也圆圆。青鱼在水里悠闲地摆着尾巴，层层涟漪叠起，让绽开了的荷妖娆成一个个美丽的小姑娘。空中时有蜻蜓飞来，将小小的透明的翅膀停留在荷的花尖之上。那是一种静态的美，也是诗人们意念中的绚丽。在我的意象中，冬天的池塘一直是丑陋的。这一方面是天寒地冻的原因，一方面是我个人觉得荷既然已经枯了，那么在寒风瑟瑟中它也一定会失了被观赏的价值。但是今天，我却从枯荷中看到了一种生机，是逝而不朽的生机，是香，也是另一种活着的雅致。
荷的“枯”，竟然让我心神不宁了。　　　　枯荷孤傲地立着，在日光下成为房间里瑰丽的一景。荷虽然没有绿叶作伴。我的耳边也听不到水流的声响，但身心却从虚无中感受到了一种力量。这力量自身体里迸发出来，自荷心里迸发出来，它是荷与时光争斗时的不拘一格，也是荷在面对枯落时的傲人姿态。妖媚！我忽然想用这个词来称赞荷了。是的，它确实够妖媚——低伏的花朵，沉静而优雅的气质，一种可以打破生死界线的高贵。这难道不是时光交付给世界的另一种美好么？　　　　片刻的默立之后，我飞快地跑进卧室取出相机，将镜头慢慢地靠近它，同时靠近的还有它给予我的独特和芳华。我突然知了，“枯”也有自己的美丽，只不过这种美丽是人们不常看到或在意的罢了。枯荷的高洁、清幽，不亚于文人骚客讴歌的“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的君子之风。蓦地，我记起唐朝大诗人杜甫曾经这样赞美荷：“风含翠筱娟娟净，雨裛红蕖冉冉香。”楚大夫屈原曾在《离骚》里这样写道：“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现在，枯的荷就像仙人一样洒脱，孤立而不失自我地立着。这又是一种怎么的修为和境界呢？　　　　照相机“咔嚓咔嚓”地响着，一张张出于拙劣之手却又自然真实的相片一一呈现，那是我的杰作，也是枯荷的风情，是于清幽与枯色之中渗透出来的生灵之美。阳光弥漫在荷的身上，如神光映照着圣女。
“‘枯’也成景，这世界竟如此公平！”我感慨道。　　　　世间繁杂，阡陌红尘。游走其间，繁华也罢，凋零也罢，其实都是事物完整的象征，是一种浑圆之好。“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是世间常理，也是人生知悟。所以，在当拥有的时候尽情地拥有，在当珍惜的时候好好珍惜，不错过人生的每一处风景，正是完美物相的最好体现。——我心悠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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