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村庄简史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1:34 编辑 <br /><br />村庄简史
　　　这是令人晕眩的——村庄起源——祖父，曾祖父，曾曾祖父……远远的祖父：村庄创始者和延续者——传承和源流——人类的最初，一个家族的形成和变迁，灾难和荣华，都微不足道，现在只是一种想象——没有根据，唯一的痕迹是肉身和姓氏，而地域和方言始终是变迁的——风一样的飘忽。祖父说我们这一族杨姓最远的先祖是北宋的杨继业（隋朝的杨坚、杨广是不是呢？），趋利避害、向往美好是人的天性，在选择祖先上，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民也朝向声誉良好的名家望族。当初，得知自己是杨继业之后，霎时间觉得浑身上下都是荣光，恨不得一个箭步过去，再回到那个长袍宽袖、家长天下的年代。
　　　每年请戏班的时候，总要唱几台有关杨家将的戏。每次都少不了《四郎探母》、《穆桂英挂帅》、《大破天门阵》。看完，父母和其他长辈就拿杨家将的故事教育我们。而我想到的是：将来一定要作个上马杀敌，下马吟诗的人；最向往的是娶一个像穆桂英一样的媳妇。记得8岁时，刚刚看完一场别人的婚礼，回来就对母亲说：等俺大了，不要给我找咱这里的媳妇，要找就找穆桂英。母亲还以为我说的穆桂英是邻近村庄谁家的闺女，直到我扭捏解释清楚，才知是宋朝的那个。
　　　而曾经声名显赫的杨家将怎么沦落到这般地步呢——时常忍不住想。这样的一个村庄，四周都是山峰，高高低低，淹没了村庄，也遮住了天空，就连向外张望的目光，也被堵得严严实实——与杨家将赫赫声誉极不相称。有一次询问祖父，他说：从前啊——有一年夏天，从山西洪洞县来的三个同胞兄弟，走到这里，累了，坐下来，抬眼，天高地厚，草木葱茏，鸟雀飞唱，还有河水流淌，就不想再走了。劈开附近的巨大石头，用铁锤敲打整齐，三个人一使劲，就在一片野地上竖起了房屋——尽管简陋，但黄泥和茅草、石板和木头，使得他们在空旷的野地，获得了初步的温暖。
　　　再后来，其中的一个男人从远处娶来一个女人，两个人名正言顺地睡在了同一面土炕上。很快，另外两个人如法炮制。婚娶——简单而古老，奠定了他们无懈可击的家庭和婚姻生活。像祖辈一样，他们白昼劳作，开垦田地，生火做饭，并且在烟火未息的土炕上，听从欲望和天性的驱使，传统而又目的明确地将两个肉体结合在一起——分开之后，又有一些人诞生了。在他们的生育生涯当中，虽没有创造多胞胎的奇迹，但谁也不能就此否定他们的繁衍能力和速度。
　　　这些只是传说，多少年来，没有人质疑，也不会质疑。从生存角度说，每个人关心是当下的个人的生活状况，遥远的祖先只是一个隐约在血缘里的可有可无的符号。我夜总是隐隐地想：人生人，人又被人抛弃（大多数是自己被自己所抛弃）层层连续的不过是穿梭于生命之中的时间而已——这样的感想令人沮丧，但事实如此。现在，要我自己回忆对村庄的最初印象，似乎只是一个村庄，老旧的石头房屋，参差不齐的树木，为数不多的河水和田地，还有大人小孩的叫喊。随着年龄增长，我逐渐知道：这个村庄叫南沟村。按现在的行政区域。隶属于河北省沙河市禅房乡，翻过西边的山岭就是武安，翻过北边的山坡是邢台县。再远一点，100公里外是山西左权，向东74公里是沙河市政府所在地褡裢镇。
　　　村庄对面有一片郁郁苍苍的森林，山顶光秃，平地凸起两座巨大的岩石山峰，像是乳房上的巨大乳头，一座叫茶壶山，一座叫和尚山；其中，和尚山的半山腰上有一个洞窟，砌有石桌石椅石炕石墩和灶台等生活设施，据说抗战时期，有一著名抗日将领在这里居住过。茶壶山上长有可医治百病的仙茶，由千年蛇精看护。转身，房后还是山，结满红色的岩石，像是老人身上凸起的坏死的骨节，上面长着不少的茅草、紫荆和材树以及各种藤条灌木。
　　　村庄之间有一道巨大的河沟，河水哗哗，偶尔有水潭，清水荡漾，水草茂盛。蚊子和苍蝇大都聚集在那里，还有水花蛇、青蛙和癞蛤蟆——害人或益人的小动物。两边山上都有狼，冬天下雪之后，落日还在西边的山岭上懒汉一样趴着，狼群的嚎声就普天盖地了，像集体的战士，向着深夜以及深夜的“敌人”，吹响战斗号角。野猪和野兔一声不吭，似乎是善于隐藏的秘密工作者。种在森林边沿的玉米、豆子、红薯等庄稼，苗儿还没有长出来，就被这两种秘密工作者就开始翻天彻地、挖根食苗了。
　　　四周山坡上时常晃动着一些黑色的羊群，乌云一样游动，头角弯曲，看起来凶猛的头羊脖带铃铛，敲着山间的石头和人们的目光，也敲着狼群的辘辘饥肠。有一些黄色的牛，笨重，高大，哞哞的叫声在山间跌宕。还有一些驴子，在树荫下面，啃着总也啃不尽的青草。猪猡也是黑色的，哼哼着，在翠绿树叶、干瘪麸糠和清汤寡水中饱食终日，啧啧有声，懒汉们对此忌妒不已，但不会忌妒猪在年关前被刀子杀死的慷慨激昂。公鸡是嘹亮的，美丽的，但没有人喜欢，只是因为它们不会下蛋，只有光棍羡慕公鸡们的妻妾成群。每年夏天或秋天，总有几只母鸡落（lao）窝，户主在它身下放10多枚鸡蛋，一个月或者稍早稍晚些，就会产生一群小鸡，唧唧地叫着，跟在母亲后面，由软弱而健壮。但不是每个鸡蛋都可以孵化成鸡，有的还没出壳就发臭了，几百米外都可以闻到。也总有一些半途夭折，被黄鼠狼、老鼠咬死，或被别的同类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