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在冬天慢慢温暖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2:09 编辑 <br /><br />　　我不喜欢冬天，冬天里没有鲜花，没有绿草，只有一点点阳光的温暖。冬天的生活是苍白的，缺少色彩的天地间，光颓的高过屋顶的树木，就如同我的单调的童年；厚厚的棉裤棉袄，紧绷绷臃肿地捆扎在身上，仿如邻家婶婶患病时沉重的呼吸，让人感觉很累，行走困难。
　　不喜欢冬天，因为所有的失意也在冬天。仿佛母亲每次的无奈出走是在冬天，父亲每次工作中的不如意也必定是在冬天。全家上下，生病，政治上的多难，也是在冬天。母亲在儿女面前一向不多见温柔的，却也总让人有一种担心，仿佛冬天过去，便永远不能依偎在母亲温暖的怀中，做小女孩的甜美的梦了，直到这一切成了真的。这时候，才想，父亲严厉的目光算什么呢？母亲的絮烦唠叨又算得了什么呢？
　
　　所以，等不到冬天来临，我便离开了久居的乡村，向一个不曾去过的地方走去。前方的路充满了诱惑。我一意孤行地走着，路边的花草成群地开放起来，默默地为我送行。那是我第一次离开老家。母亲替我备好了一大包的东西，小孩子的零嘴以及小手绢一同包在一起，然后送我走出村子。从来不喜流泪的母亲，那一刻竟然眼含了泪，仿佛，她的女儿这一走，就永远不再归家。
　　母亲的泪水将这一切流成了真的。从那一天起，我的脚再也没有停止走动，向前，再向前。这是一种人生路上的行走，双脚一旦踏出，再也无法回头。有时我想，自己就是真的永远难得归家，难得有母亲温暖的呵护了么？不再有父亲的横眉怒呵的惩训，也不再有和妹妹一起玩耍的日子了？
　　那时候，却听邻居张婶正色对她的女儿小葵说，这个年龄的女孩，有几个还愿意呆在家中！可我心里却在坚定地说，我愿意！然而，到了真正要走的那一时刻，我还是背起背包走了，义无反顾。父亲用当年有力的大手给我扎好了一个结实的行李，让我带着上路，我和不同年级的几个同学一起上了一辆公共汽车，眼看父亲站在车站站台上离我们越来越远，眼看曾经挂着袅袅炊烟的家的方向，在汽车笨重的突突声中慢慢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候，真正的冬天才正式来临。在工厂，我们住得是简易的地震棚，吃得是大白菜，厨师们的手头是扯裂的长长的指甲，温吞的白开水里总有一股苏打粉的味道。这是一家拥有两千多名工人的大型纺织厂，在这里，我没有等上班多长时间，就幡然醒悟，此次的离家是我一生的错误。没日没夜的想家折磨着我，使我睡不好觉，一心想离开那家工厂。一天下班后，我走出两里多路找到一个公用电话，打给母亲，告诉她我不再和她拌嘴，并且下决心听父亲的话，我想回家，复习功课然后继续考学。电话那端的母亲没有说话，她哽咽了。
　　那个冬天很冷，我的手脚全冻肿了，继尔是严重溃烂，疼痒难忍。夏天来临的时候，应该就是高考开始了。时间紧迫。而对我的请求，父亲无言，我从父亲脸上的表情上，读懂了他心里想说的话——“开弓没有回头箭”，学校已经正式提前给我办了高中毕业手续，再回教室，必须让父亲到学校另提要求。当时，父亲是县里分管文教卫生的干部，他说话还是有分量的。
　　但是，他不会去说，父亲永远不会用“不正当的方式”发挥任何“不正当的”权力。我悻悻地想从母亲那里得到什么，母亲帮我买了一大包书。就如当初送我走时给我打起的背包，父亲用尼龙丝绳紧紧地将它们捆扎了，托他一个城里的战友将这包书送进了工厂。父亲的战友，那位看到我便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的叔叔站在我的面前，认真地打量了我一眼，用一种难懂的方言替父亲交代：自学吧。然后他又补充，说，你太像你爸了。
　　那个冬天很冷，我们住得也简陋，晚上睡不着，眼睛盯住棚顶，简易的棚顶上连星星都能看得清；暖水袋温在被窝里，第二天早上都能冻成冰疙瘩，更不用说暖脚了。我白天上班，晚上躲在被窝里看书。路走错了，到返回的时候，难免有些累的，心情的沮丧自不必讲，还要使出比平常更加百倍的努力。许多个长而难熬的夜晚就这样过去了。我从此知道，这只是我人生的第一步，所有的经历才刚刚开始。
　　也就是那次，父亲病了，由小病漫延成大病，而我们却浑然不觉。那年的夏天我终于考上了大学，七月流火，母亲高兴地手舞足蹈，在炙热的阳光下坐在鏊前烙煎鸡蛋饼，烙了一张又一张，我发现，母亲的头发有些零乱，那不是她老人家疏于梳理，而是人在年老后皮肤和头发枯燥形成的，并且，母亲的前额已经深深地陷进几条皱纹，鬓角已染上无数银发了。
　　家里所有的人都回来了，脸上一概带着少有的喜庆。一个家庭成员的人生，势必牵扯到所有成员的神经，这就是手足之意，是一种难能可贵的亲情，看到这些，你只想去慢慢地靠近，因为你的心灵在这时感受到了一种美好的向往，你看到的方向，虽然不是父母的怀抱，但它指向温暖。
　　无数个日子过去了，结婚，生子，家里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父亲却无福消受，早早地辞世了，在冰凉的泪水冲洗之后，我才发现，长辈正在逐年作古，长眠地下。时光不再，姐妹们也年纪大了，儿女绕膝。几近中年的我，每天除了工作，便是忙于操持女儿的生活起居，学前紧张，上学后的学业更不轻松。
　　大学毕业，经过了几多艰苦紧张难眠的日子，才得到的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已经在我手下做得很出色了。工作之余，我学会了上网，每天写一些文章，没有母亲温暖的怀抱，也照样做着甜美的梦——文学之梦，这梦在高中时候就已有了雏型，只是条件不允许，没有付诸行动罢了。上网，电脑写作，无纸张办公，成了时下的口头禅，也成了多少人实现文学之梦的捷径。
　　冬天很冷，所以才不喜欢冬天。但是，事情亦有恰恰相反。冬天很冷，这时候的人们才会慢慢靠近而不去远离，怕冷，也怕离去的伤感。所以冬天，除了寒冷，也有些地方让人感动，恋人们在慢慢靠近，亲情在慢慢升温，爱人之间一点一丝地产生着依赖，因为需要彼此的温暖。而且，在这个时候，我们对温暖也特别敏感，哪怕是一点点，都心存感念，指尖间轻轻的一触，便有一股暖流，深深地涌入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