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狐仙漫步的时光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3:11 编辑 <br /><br />（散文）狐仙漫步的时光
　　作者：韦联成
　　家住桂西北乡下多年。是世居。一家数口居守着祖传的土地繁衍生息，一路磕磕碰碰直走到今天。传至父亲手上时，原先富庶的家业空剩下数间破旧的坯房和数亩荒地。然而家道源何兴盛，又如何走向衰落？如今活着的人已不甚了了。热衷于谈论旧事的人们，往往也只是含糊其词，隐隐约约罢了。而我终于没有做大少爷的兴致了。
　　现在我所要叙述的是那数间破旧的坯房和数亩荒地，那是我儿时嬉戏玩耍的场地。那段曾逗留于此的时光正以它柔弱的触角缓慢而深刻地抚过我的记忆，向无法言说的远方行进着……
　　那时候的我当然还是个小鬼头。隔壁住着个吴姓老人，我们习惯叫他吴老爹，他心底藏有许多鬼怪故事。每个夏夜的傍晚，当虫子般鸣叫的月光落满山冈的时候，隔着低矮的篱墙，吴老爹便摇着他的大蒲扇，借一点月亮的微光复述他那些奇异的鬼怪故事。
　　如你所知，小孩子是最喜欢听故事的。我们几个耍累的伙伴排排坐着，各个睁大惊恐的眼睛，屏住呼吸，安静的聆听着。说到高兴处，吴老头便摇着他的大蒲扇哈哈大笑起来。也常有有被吓得尿裤子的小伙伴，直到很晚才被邻里年龄稍长的长辈领回家中。尽管如此，我们仍旧喜欢在月光凄迷的夜晚聆听吴老头讲那些扑朔迷离的故事。
　　鬼怪故事听多了就有些害怕，走夜路的时候就总觉着身后有鬼魅的东西跟着。尤其是上外村看电影，一大队人走在弯曲的乡道上，两边是密匝匝的庄稼，夜风拂过稻禾，耳畔塞满各种听得不甚明了的声音。我挤在队伍中间，从不敢走于人前，也不敢落于人后。这样便可安心，才敢放开胆子大声说话。可是等进了自己的村子，大家都分头回了家，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心里就会一阵阵发毛，头皮也变得一片冰凉。怎么走都觉得后面似乎有个脚步声跟着。我不敢回头看，只得用双手埋着脑袋一路朝家的方向狂奔。
　　先前曾听说过有关狐仙拐骗村里小鬼做伙计的故事的。说是每到深夜人静的时候，狐狸们便在山脚的坟场边喧嚣。你听，山脚那边哗啦啦的声响，便是山里的狐狸窜到村上掘死人的坟墓了。这些鬼魅的动物每隔一段时间总要吮吸一次死人的骨髓和精气，有时候也从坟堆里捡两件小人的衣衫穿在身上，头上戴一顶破帽，把两只前腿直立起来学人的样儿，跟在赶夜路的行人身后，模仿人的动作和姿态。时间一长也就修炼成了狐仙，样子也颇有了几分人的模样。
　　吴老爹有个故事是这么说的。据说有一只具有500年道行的狐仙，因功力深厚变化成了人形，入夜时常大摇大摆地来到村里散步。有一天半夜，吴老头跟他的老太婆闹别扭，老太太一生气拎了枕头到邻村的闺女家打地铺去了。心烦意乱的吴老头于是独自在家中喝闷酒，喝着喝着，他家的柴门吱呀一声响，被一只毛茸茸的手推开了。紧接着走进来一个穿黑衣戴黑帽的花胡子老头，他对吴老头打哈哈说来找老哥讨杯酒喝。吴老头虽然眼睛有点花，但他年轻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脑子也蛮灵活，一眼就看清了它不是凡人，而是一只成精的老狐狸。因为不管狐仙修行有多深，嘴巴也总是尖尖的，这点是隐没于山林深处的尤物再深的修为也无法改变的。吴老头望着狐仙尖尖的嘴巴也不直接点破它的把戏，只是不断往那碗里倒酒，自己却不喝，只象征性地用嘴在碗边碰一下。当喝到有七、八分醉意的时候，狐狸的尾巴便从后腚的衣裤里冒了出来。吴老头看看案板上的煤油灯刚好燃掉了一半，抬头望了一眼窗外，此时天正麻麻亮。于是他就从腰间取下裤带蹑手蹑脚来老狐仙背后，用裤带扎成套子紧紧栓住狐仙的尾巴，把它倒挂在门前的大树上。狐仙依然还在醉梦中，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梦话。吴老爹也不理睬它，自个儿从里屋搬来小凳子坐在树下自斟自饮起来。但往往等不到第一缕阳光落进村口，狐仙便会准时醒转，摇身便化做一股浓烟朝村子南边飘去。吴老爹说狐仙怕光。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狐仙便不敢轻易到吴老头家里骗酒喝了。但肚饿难耐，它只得向新的目标转移，当见到那家跟大人斗气半夜出走的小孩的，便主动过来搭讪，骗他说山里有多么好玩啦，哪里有多么好吃的果果啦……于是，懵懂的孩子便相信了狐仙的诡计，跟在狐仙身后一步一摇地走进了山里，最后做了狐狸家族的伙计的。因为常年累月跟狐狸、柴狼、野狗什么的鬼怪混在一起，所做的事情也无非是些偷鸡摸狗、骗吃骗喝的把戏。
　　许多年了，那个爱讲鬼怪故事的吴老头如今早已做古，想必也跟山林里的狐仙们做了邻居。不知他在山脚下安了新家，是否还有兴趣讲着他的故事？只是如今我们却再也听不到那些叫人回味的故事了。然而，我们的时光依然悄无声息地流淌着，狐仙依然在我们模糊的意念深处四处游走，只是许多时候我们已经没有兴致谛听它们的动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