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回 头 无 岸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2:51 编辑 <br /><br />　　　　　　　　　　　回 头 无 岸
　　　　　　　　　　　　　　　　　　　　文/脂砚
　　有一天，当我弯下腰去系好松开的鞋带，之后起身又要赶路的时候，突然发现我已经走过了太多太远也辛苦的路，我开始感到累了。
　　我回头。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佛是这样劝化人的，那些电影电视或者书里传说里的和尚尼姑都双手合十，双眼微闭，以平而缓而稳的重低音这样说：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一副看破参透悟净的样子，高高在人间烟火之上，看着尘世的疾苦，偶尔摇头叹息，用微笑面对始终翻不出掌心却始终不停地在翻跟斗的孙悟空。
　　如果我是孙悟空，我想我也会选择翻跟斗的，要不然那么站着或是坐着一动不动，唉，谁受得了呢。那就是在掌心里的命运，注定要不停地翻跟斗——自以为是一跟斗十万八千里的筋斗云，其实只是可笑地翻跟斗而已——结果被压在五行山下。
　　然后，终于回头。
　　然后，发现身后无岸。
　　然后，试着从来路往回走，就发现已经回不去了。
　　这和悟空当年的遭遇不同。菩提祖师当年对悟空说：“从哪儿来，就往哪儿去吧。”悟空就回到花果山去了。
　　这和月光宝盒的故事也不同。周星驰扮的大圣右手打开月光宝盒，并高高举起，左手指地，然后高声喊：“般若波罗蜜——”只见一道亮光闪过，时间回到了他心爱的女子自杀前的那一刻或者五百年以前。尽管回去之后时间还是会往前走，可是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又打开宝盒，以同样的姿势再高呼一声，就又可以回到从前，最重要的是还可以把错误改正过来，让一切变得完整圆满。
　　我却回不去了。我身后既没有花果山——早被大火烧焦了——我又没有月光宝盒，回头也没有岸。更重要的是，即使时光倒流，一切从头来过，我还是会顺着身后的这条路走的，即使是错误，我也还是要继续错下去，即便是痛苦，我还是要继续痛下去，我没得选择。
　　这是注定了的。
　　有一天，一个打瞌睡的天使，他摇头晃脑地在天上看啊看啊，突然眉一皱，头一点，手中的笔一画，就笑了。
　　这时，地上的我，还有他，手心里就迅速地长出纠缠的曲线来。
　　而我的理想，一定是潘多拉突然开心把她的罐子随手给了我，把许许多多的苦难疾病给我的同时，在罐子最底层，放了希望。
我有选择的余地吗，我逃得了吗。
　　——除了这样，我真的无法解释清楚了，关于我所走过的路，以及这一路上的劫难，以及这么多年一直无法放手的理想和爱情。
　　现在，我累了。天使乐了。潘多拉——也许她早把这事忘了。
　　身后无岸，远方又没有灯塔，我该怎么办。
　　我想知道，为什么，远方没有灯塔，我还在张望。
　　星光，星光是不是太渺茫。
　　良久，良久，香一柱接着一柱地在青烟中化为灰烬，就像一天接着一天在光阴中消逝的我的生命。我感觉自己在迅速变老。
　　有时候，我想，在一生中这么短暂的数十年懂事的时间里，我的理想，是没法子实现了。我蒙头大哭，没有人知道因为什么。我说不出口。我和谁说去。
　　有时候，我想，在一世里如此多若牛毛无色无味的无常面前，我的爱情，是不可能长久了。我欲哭无泪，无数次地划破手腕，让鲜血直流。我在午夜风急雨骤的街上狂奔，像一个疯子。
　　我整夜整夜地做梦，在梦里艰难无比地翻山越岭，汗流浃背地奔跑逃亡，歇斯底里地高声吼唱，惊惧万分地独自行走，伤痛欲绝地泪流成河。
　　在醒来的每一个午夜，梦里的艰辛恐慌痛楚感伤久久不去，无数次梦里泪湿的枕头在梦醒时分再次浸湿，无数次梦里惊醒的心在梦醒时分还被另一些真实的惊悸包围。我的眼睛透过漫长而沉重的黑夜，看不到我灵魂深处紧藏的星火。当黑夜终于过去，黎明降临，太阳又一次升起，我拖着疲惫的身体撑直疼痛破碎的脊柱骨，固执地背着我沉沉的理想，穿上我湿漉漉的爱情，又要赶路。
　　我没有办法。我这么辛苦了还不愿放手。还放不了手。
　　我活得这么沉重，秋天快要来了，我怕会像叶子一样守不住它的绿要黄要落。
　　我是不是太傻太傻。
　　可是怎么办呢，身后无岸，回头无路，远方又没有灯塔，星光又太渺茫。
　　我还要没有选择地走下去吗？还要走多远？
　　又一柱香燃尽了。也许，要等到生命也像这香一样，一寸寸化成烟化成灰，才会才能放手的吧。
　　我忍不住叹息。
　　可是，既然鞋带已经系好，就继续赶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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