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1995年的妈妈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5:37 编辑 <br /><br />　　这天子夜一时，妻不迭地呻吟。我被惊醒，她说肚子痛得厉害。我紧张了起来，要送她到医院，但她坚持不去，说可能过一会儿会好些。一直磨蹭到二点，疼痛并未消减。这时，妈妈敲门。我拉开门，妈妈好象把一切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说，你们还磨蹭个啥，不要再拖了，快去医院吧。
　　我们从家里出来，街上没有一个行人，连出租车也没有。因为是冬天，露灯也好象被冻住了似的，光线十分昏暗。距离医院不到一公里的路程，我们却走了近两个小时。在路上，大概是因为太紧张的缘故，我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冷。我掺着妻子走着，妈妈夹着给婴儿准备的小衣服什么的，跟在后面。我回头看了一下，由于妈妈是小脚，加上个子不高，走路的样子很是吃力，把身子极力朝前倾着。
　　凌晨四时了，医护人员都有沉睡着，我叫醒她们，给妻做了检察后，马上把她推进了产房。我征求了一下大夫的意见，她只允许我进去。妈妈看着我，有些失望，心里似乎在责备我，也似乎对大夫不满。可能是在路上着了凉，我听见她在走道里咳嗽，是一连串的咳嗽，她怕惊扰了别人，在极力强压着。她一会儿走到楼道的那端，一会又走到这端，样子十分焦急。后来，她站在了产房的门口，我能听见她喘气的声音。
　　好象专门等待这一时刻，孩子啼哭了一声，妈妈赶紧走了进来，也不管大夫同意不同意。孩子被放到冰冷的盘子里，秤了八斤重，但妈妈不太高兴，她对大夫不敢说，却给我悄声说，大夫的心太狠，不该把娃娃放到那个冰冷的盘子里。我给大夫说，那个盘子是不是很干净。大夫说，那是紫外线杀过菌的，不但干净，而且还是暖和的。妈妈出了一口气，算是放下了心。
　　她几乎是从大夫手中抢过小孩儿，很利索地给小东西穿那些小衣服。之后，妈妈抱着孩子去了病室，只有几步路，好象几公里似的，口里“噢噢”地哄着孩子。我把妻抱到病室，小家伙已经睡在小床上，原以为妻会看一眼小家伙的，没想，她竟然睡着了。这个时候，我才觉得冷得出奇，不仅是病室里，还有我的身上。可是，病室里暖气不好，又没有电褥子，我有些着急。妈妈象玩魔术似的，拿出了一只暖水袋，让我去灌上热水。我出去灌上热水，递给她，她把暖水袋塞到孩子旁边，静静地守着。我出去了一下，进来却看到，妈妈趴在床边睡着了，还打着鼾。这一段日子，她肯定没有睡好过。
　　天亮后，大夫检查了一下，说孩子和大人都很健康。妈妈显得特别高兴，少有的笑脸。我的想法是在医院里再住院几天，但妈妈坚持要出院，说我们弟兄多，没有住院照样健康活泼。她执意要把孩子抱回家去，我们一想也对，大人有大人的道理。大概早晨八时过一点，太阳刚冒花子，空气特别硬，刀子似的。妈妈把孩子包裹得严严实实，我担心这样会影响孩子的呼吸，她却对我的担心有些不屑，说我什么也不懂。
　　从医院里走出去，才知道路上有一层前一天消融不彻底而又冻结了的冰溜子，踩上去很滑，心里才有些后怕----在去医院的路上，若是不小心摔一跤，那该是多严重的事啊。妈妈怀里紧紧抱着孩子，走得很快，生怕路上太冷，耽搁的时间太长。我真担心她不小心脚下一滑，把孩子从怀中丢出去。我要妈妈把孩子给我，她说我不行。近一公里的路途，她一直走着，速度没有减下来。我高度紧张地走在旁边，随时准备去接被丢出去的孩子。我不时看着她，她的额头渗出了汗水。
　　这是一九九五年的事。这一段时间，我的主意力总是不集中。不知是为了什么，经常想起一些身边的和远在他乡的人。我怀疑自己得了什么病，或者是有些老了。前天晚上，我看着守在电视机前的妻子和女儿，突然想起了一九九五年那几天里的妈妈。
　　我猛然间想到我的婴儿时代，我似乎变成了襁褓中的婴儿。妈妈也是那样抱着我，口里“噢噢”地哄着。我爱着我的孩子，她以同样的心爱着她的子孙。
　　我的心里甜蜜而又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