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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暗夜来临

2021-12-23叙事散文若荷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4:21 编辑

         若荷九岁的时候,曾经走过一次夜路,一个人,路的两侧铺满了长满玉米的土地,我在秋天将要成熟的庄稼叶子沙沙的风动声里飞似地行走。夜黑得伸手……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4:21 编辑 <br /><br />         若荷
  九岁的时候,曾经走过一次夜路,一个人,路的两侧铺满了长满玉米的土地,我在秋天将要成熟的庄稼叶子沙沙的风动声里飞似地行走。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用一双小手使劲地按着胸口,一颗心紧张的激烈狂跳,两条腿就像被钉住了一般,越是想快些挪动,越是挪动不得。当我终于带着哭腔跑回家去,一头扎进母亲怀中的时候,竟然半晌都不能止住浑身惊怵的颤抖。
  那是我第一次在暗夜里行走。忘记究竟是什么原因使我在黑夜里独自行走了,而且紧张到心跳欲出。或许是在与同学野外玩耍余兴未尽,夜晚便悄然来临?总之,从此这个特殊的经历便像疤痕一样在我心头凝结下来,使我本就不大的胆子更加胆小如鼠。许多年后还隐约有一种后怕——如果那晚的路上,突然杀出一个图谋不规的坏人呢?如果那晚的路上,突然现出一匹隐伏在暗影里的大灰狼呢?若干年后我才知道,正是那次经历给我上了生命里最动人的一课。
  那时候,我家在一个山村里居住,那条路刚好修在进入村庄的一个高岗上,路的名字听来也令人怵心——王坟岭,地形是依岭势自上而下盘旋至坡下。狼在那个群山连绵的山里,是出没最多的一种动物,它们常常在夜晚或凌晨出现,虎视眈眈地蹲在村庄的路口,我们学校的教室前就发现过白灰一样的粪便,一位青岛籍的漂亮的女教师曾经被夜半狼嚎吓哭过好几回。坏人似乎也有,每当大集市的时候,我都看到公社组织开会揭露他们一句话的“罪行”。所以,我从不敢一个人走夜路,所以,那段经历,从九岁一直到后来的好多日子里还深深地烙印在心头,无法消弥也无法抹掉。直到许多年后的一天,我再次到那个乡村里去,探险一般,捡那条山路作暗夜里行走,经过了大张旗鼓的准备,我终于在一个深夜使当年的情景重现。然而,我却发觉彼时彼刻的我,早已不再是当年的心境——我借着一个最暗的夜晚只身进入那条山路,从最初开始的路口出发,一路下来,竟然一点也没有当年所谓的那种极度的恐惧。
  我轻轻松松地,几乎是带了一点快意,就把那条原以为悠长的夜路给走完了,以至一边走,一边琢磨不解,当年心里的那份恐惧呢?当年的胸中那颗怕得就要跌出的懦弱的心脏,以及脆弱的神经呢?一路上,我给自己制造出各种虚幻的假象——野兽、鬼魅,种种向我走来,以便能够再现当年的氛围,可,任凭我极度夸张地虚拟、假设,都以失败告终。
  那次,是适逢工作、生活及各方面的压力久郁心头,不能释解又无可奈何,便无端给自己找一些自挫,重走那段夜路便成了最后的决定。于是,我去了那个童年的乡村,在离当年的家不远的一个地方,我住了下来。我的计划是在晚上深夜里行动。住下的那天,整个白天我都没有出门,虽然也想到老房子里看看。然而,我不敢正视当年的家的方向——家已经不再是我的家,早在十几年前我们就已经举家搬到城里去了,母亲现在城里的家中安享晚年,父亲也已去世数年。
  但是,那个家的方向总会让人想起他,想起他的身影,他的笑容,还有他的声音。仿佛,身材高大的父亲一直就站立在那个方向,面对着我,使我不敢抬头用目光正视,我怕他看到我,会恼怒到脱口说出“逃兵”两字。以军人的标准衡量一切,不论是面对他人还是他的儿女,这是父亲当年的秉性,父亲生前最看不起的就是逃兵。可是他不知道,在许多事情上我还没有学会迎战,他就匆忙走了,我的软弱便是受他的匆忙影响,我的泪眼婆娑,便是因他的匆忙而不能止。我是父亲最疼的,最痛的,因此,我经常要在父亲的面前装作非常地坚强,却不能坚强。
  我借了好多书,一本一本地去看,单等夜晚来临——我只想重复一次当年的自己,走一走那条夜晚的路,体验一下当年那个只有九岁的女孩曾经担过的巨大的惊险。
  房子是现成的,历属单位所辖的一个信用社分社,分社里人不多,有几间空房,门窗、墙壁装饰一新,齐全的碗具及床上用品。由于偏离城市,分社里的职工除了值班人员,大部分都搬到城里的楼房里去住了,这里的平房便冷清到蜘蛛结网。那条山路还在,年久日深,已经在当地政府的努力下拓宽了许多,陡坡也降平了不小,沙土路面早已铺上了柏油,白天在太阳下平整一新,这多少使我感到失落。
  两边的庄稼仍然有的,正是秋天,庄稼地里的秸杆笔直耸立,叶随风动,沙沙作响。也是一个人迹冷落的夜晚,我选择了山路东边开始向西走,这是那条路的方向。一个人,穿了平底的布鞋。然而,那天晚上的情形让我失望。我竟然没有一顶点的害怕,也不感觉有什么紧张,而且心里总有一种好奇感,嘴角不自然地带了一种重复一件恶作剧般的笑容,还有平日里几乎不能控制得到的平静。
  我从分社的院子上路,踏着小路绕到最先开始的地方——童年的我在那天晚上就是从那个地方气喘吁吁跑步回家,令父母大惊失色的。我在确认自己已经回归到童年那条路上的起点的时候,天色已经是大黑,夜晚来临。为了压惊,我特意在手里拿了一本书,卷成一个圆筒形握着。八点左右,我开始迈开脚步,从那条路上急步走过,急步,急急地走。路上的人陆续散尽,路边小卖里的灯光都已经熄灭。我用这种形势下重复着童年记忆里的一次经历。后来我才发现,这次的经历,因时过境迁,早已成了一次自由而散漫的月下踱步。
  那晚的月并不明亮,冰凉如钩,正是静谧的好时候。两边除了庄稼,还有几户人家住着,有灯光透过来,落在脚下,我深为那些灯光淹没了我的黑暗而扫兴。我甚至有些困惑,路还是脚下那条路,却因不一样的年龄、不一样的动机,不一样的时代,便全然不再是一回事。走在平整的山路上,更没有了当年的那种氛围。静谧的山野如温柔的少女一样围绕着你,玉米地里沙沙的叶响便是她缠绵如丝的情绪,风在暗香浮动的叶子上唱着动人的歌,那声音却原来是这样的美妙与动听。
  试验失败了,所幸的是当年留下的余悸也一扫而空,我从此不再惧怕在暗夜里行走。父亲已经去世,年迈的母亲不仅不能保护我,而且还需要独在身边的我照护,那种无依无靠的感觉,是不是像极了那种暗夜里的行走?看看那些与我差不多年龄的熟悉或陌生朋友,透过他们模糊的眼神,我从中看出,每个人都有过暗夜里行走的经历,尽管每个人的故事都不尽相同。我知道他们也如我一样有个暗夜行走的故事,或者是在过去,或者是在现在,只是不同的时间罢了,也和我一样的铭心刻骨。他们也会和我一样——在回想那段经历的时候,设计怎么样才能让那个暗夜再现一次,去体验其中的惊险,以便使他们在重复、磨打中警醒了自己。这时的他们才发觉,恐惧早已离他远去,成熟了的他,已经经得住更多的暗夜形成的惊怵与苍桑了。
  有了这次惊险体验,我便不再害怕黑夜。后来有了儿子,经常因工作忙碌将他独自锁在家中,从六岁便让他开始经历一个人在家的“孤独”,任他哭泣求叫也忍疼不去理会,渐渐地,儿子由哭泣到平静地伏在桌上写字画画。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也会铭记心上,从此做恶梦,每天半夜醒来,神情比当年那个九岁小女孩更加紧张。他会重复着我的故事,给快乐的童年留下一个心灵的“疤痕”,然后在某一种生活环境下作往事钩沉,重复体验一次童年的“暗夜的行走”,只是方式不同而已。然而,他决不会重复上一辈人的人生。总有一天他会自豪地笑对着我——他的母亲,以及他的儿女,说他的善良、坚忍、耐劳、曲折的成长故事。而那时候,他是不是已人到中年?而那是时的我,是不是也已苍老了?满脸皱纹,满头白发,一身苍桑。
  不管怎样,对我来说,暗夜已经失去了神秘,失去了原本的占据在我心中的那份恐惧,这是值得我去自豪、庆幸的。我现在甚至喜欢上了暗夜,在暗夜的静谧里,一个人看书、写作、上网,一边浏览网页一边和网友聊天。不,是朋友。我就象当年拒绝黑暗一样拒绝“网友”这个叫法,我弄不懂,一张虚拟的网络,何以能够将人与人之间的亲情、美好一下遮住?我申请了QQ,每天登录,这里面的人用不着很多,三两个朋友,一个知己足够,看到我,会问一声“在做什么?”我因他们这平常最普通的一句问候而感动,我会愉快地回答,然后去做我应该做的事情。
  没有了恐惧,我的心里就再也没有了黑暗,挫折、坎坷也就不当做什么了。这就好比对待我的某些爱好。我从学生时代就喜欢写作,可我总觉着,真正写文章是从黑暗开始的。我没有指导老师,一切都如在黑暗里的摸索行走。我没有同伴,没有倾诉的对象,没有人和我分享什么,高兴也罢,失望也罢,发表了文章后的幸福感……也罢。
  直到学会上网,把文章贴到网上和文友交流,我才开始出现曙光;几天前参加了作协,我的眼前才真正见到了光明。写作是爱好,工作是本份,工作当是认真工作的,事业虽然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但是从来不能够将我压垮。我努力着,使自己一年比一年做得顺利,一次比一次做得更好。细心的我,从不会重复做一些不必要重复的工作。当工作一次完成,便觉非常的满足与快乐!
  黑暗仍然存在,一个人的暗夜行走,将还会在生活里持续发生,每时每刻。然而,当暗夜来临,我将不会再用恐惧拒绝。我知道,面对困境,坦然应对才是惟一的选择,当所有的人生压力铺天而来,我需要的不是逃避,而是百倍的、翻越人生大山的勇气!
  那么多年之后,一定会有一种掌声在无尽的夜色中隐约响起,渐成哗然。我知道,那是生命为一种美丽而舞动起来的撼动人心的歌鼓。那声音很美,美得如同天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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