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我一知半解的秋天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4:40 编辑 <br /><br />我一知半解的秋天
文/李云
　　我不是一个悲秋的人，那是中国文人的通病，但凡有几分才情的人，都喜欢拿秋天做文章，把它写进他们华美的篇什中，借以抒发一种别有怀抱的伤感。我不是文人，甚至连半个文人也算不上，即使悲起秋来，也悲不出什么水平。但在秋冷雁高，霜色满天的季节里，一颗心到底免不了被它折磨一番，情不自禁地随它一起消沉—它没法不使人伤感。它是告别和消失的季节—有许多东西在逐渐脱离我们的视线，像脱手的风筝一样渐行渐远，包括声音、色彩、味道和灵魂。它空出了许多条通道，把喧哗与骚动让位给寂静和神秘。它是宇宙间一个巨大的空洞。一个热爱和习惯了饱满的人无法一下子适应眼前的陷落。秋天就是人生的中年，个中滋味只有走过长长的一段路以后方能体会。
　　林语堂在《秋天的况味》一文中说：“秋却有另一意味，没有春天的阳气勃勃，也没有夏天的炎烈迫人，也不像冬天之全入于枯槁凋零。我所爱的是秋林古气磅礴气象。”这大约很能代表一部分人对秋天的观感。我无法考证是谁第一个将秋天引入诗文之中，在我有限的阅读中有几个文人的名字为我所偏爱，他们对秋天的歌咏一直铭记在脑海中。屈原在《湘夫人》中这样写到：“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我认为这是描写秋天的最美的诗句，美丽的帝子袅袅婷婷地降落在洞庭湖畔，目光哀怨迷离，秋风吹拂，四周落叶纷披，洞庭湖水无声地向前流去。我不知道这样的理解是否符合诗的原意，但每次读它我的眼前总是出现一幅凄迷的秋水长天图和一个哀婉的女子形象。杜甫的“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境界雄伟，气象阔大，不能不说没受到屈原的影响。柳永的词难免沉湎于儿女情长之中，但他对秋天的体会却有独到之处：“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而另一位婉约派词人易安居士对秋天的抒写更是刻骨铭心，催人泪下——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任你是豪气干云的英雄豪杰读罢此词也不能不柔肠寸结，思绪万千，息了纷纷扰扰之心，回归到最原始的平静之中，去体会一番秋天的况味。我一直觉得秋天是大自然给与人类的最圣洁的礼物，其理由也就在此。
　　我还喜欢读《红楼梦》第七十六回《凸碧堂品笛感凄清凹晶馆联诗悲寂寞》。中秋之夜黛玉与湘云睡不着觉，二人相约来到凹晶馆赏月，其时天上一轮皓月，池中一轮水月，上下争辉，如置身于晶宫鲛室之内。如此良辰美景，二人诗兴大发，比赛联句。她们同属身世飘零，寄人篱下之辈，又兼秀外慧中，才华卓绝。一时棋鼓相当，不分上下。忽然湘云得一佳句：寒塘渡鹤影，把黛玉难住，争强好胜心比天高的黛玉自是不愿服输，冥思苦想楞是想出了一绝妙下联：冷月葬诗魂。从美学的角度来讲自是无可挑剔，但我读到这里心里还是忍不住咯噔了一下，我感到了一丝疼痛。妙玉站出来说：“好诗，好诗，果然太悲凉了。”芹溪先生的那支笔也实在太残酷了，她让一个美丽的女子最终死在自己的谶语下。黛玉在那个落寞的秋天是否知道了自己的命运？“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未必不是最好的选择。
　　多年来我一直沉浸在古人营造的秋天的氛围中，惊讶古人留下如此多的悲秋的诗句。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千古亦然，可见古往今来伤心之人实在是太多了。我不明白一个普通的季节，人们为何赋予它那么多的含义，承载着多少复杂的情怀。印象中今年的秋天来得特别迅速，立秋过后，天气一天天转凉，不多日便见山头满地的落叶，急急向远方飞去的大雁。早晨或傍晚时分，秋雾弥漫，撩人愁思。闲暇之余，登山临水，但见水瘦山寒，一派清丽。无缘无故，顿觉心里空空荡荡，惘然若失。我不知道是心情使然，还是季节真的到了这个份上。
　　秋天已成一种隐喻，它的喻体因人而异。在我们家乡人们对季节的变化不像文人那样敏感，他们没有时间去考虑许多。惟一值得考虑的是如何生活。庄稼已经从地里拾掇回去，大型的农事已告一个段落。吃过中秋的月饼之后，接下来的问题该为来年做些准备了。秋天的到来其实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就像水往低处流，人会慢慢变老一样正常。所有的人都长舒一口气，也的确该好好休息一下了，于是在乡村人们一下子闲暇了许多。通宵通宵地亮着灯光，围着一张桌子打起了麻将。不在乎输赢，只为充分享受劳作之后的放松。只有老人会情不自禁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慨叹，怎么到了这个季节人就会变得慵懒乏力，心里没着没落的呢？在无数的回望和叹息中一个漫长的秋天就这样轻轻走到尽头。
李云
四川洪雅县高庙中学
邮编：６２０３６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