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阅光明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8:30 编辑 <br /><br />　　灯光周围，难以计数的各色小飞虫满屋子乱绕，围着灯管穿梭奔忙，全然不顾灯下坐着的人，且不断地袭占人的头脸手臂。它们吸附在墙壁上，或在桌面上欢闹地爬，做着各式各样的动作。有前腿略略抬起急速互搓的，有触须两边摆动的，有不停地蹬着尾后细腿的，有屁股上下左右掀动的，有小腹一挺一缩的……忽儿停住，一动不动，只把小眼珠四方转动，忽儿急速爬去，突然振翅，弹飞不见。它们向灯管飞去，刚一接触，便如遭电击般立刻弹飞开来,接着，又重复刚才的动作，继续飞向或撞向灯管。
　　带木框的窗玻璃或铝合金窗严严地关着，它们总能找着缝隙钻入。若是拉开窗子，只关上纱窗，它们就潮水般大部队开进，那纱，形同虚设。玻璃上，里外贴满的虫子焦急忙乱地爬着，里面的似乎要出去，外面的总是要进来。爬的恼了，便叮叮地敲打着在它们看来非常可恶的玻璃。敲累了的，贴在玻璃上喘着气，养蓄着精神。
　　蜘蛛此时开心异常，沿着窗口、廓檐、墙角，在光明里一心一意纵横交错地织着网补着网，快速而不紊乱。须臾，网上就挂满了猎物，猎物在网上极其恐慌地伸拳踢腿，未上网的小虫子看着心痒，以为同类在跳舞，或许它们根本就没有看见那张网与挣扎的同类，只一味地盯着光源，噗噗噗，勇往直前、前仆后继。蜘蛛开始一场狂欢的盛宴。
　　一身蛮劲的大甲虫不知疼痛，执拗地把灯管撞的当当响，似乎一定要研究出“光明”为何要躲在灯管里，它要撞破灯管，然后把“光明”攫取据为己有，好让“光明”终生照着自己，从此无需为其舍生忘死苦苦寻觅。啪！撞得起劲的大甲虫猛然掉落地板，一动不动如同晕过去一般，或许气力耗尽，或许思量刚才的所为究竟有无意义，为何总不见成效，可没多久它又抬起脖子，展开触须左右一探跑了开来。
　　跑着的大甲虫又生出另一兴趣，换个玩法，毫无顾忌地一头扎向蛛网，仗着力大体重，根本就没把蛛网当一回事儿。蛛网顽强地粘住它，它却不慌，任凭蛛网兜住挂在那儿惬意地荡起了秋千，荡得兴起，呵一声，一个千斤坠，叭！稳稳当当落在地上，昂起头看着在被它扯破了的蛛网上吹胡子瞪眼的蜘蛛，大笑。
　　灰白色与黄褐色的蝶蛾舞动双翼，铜钱般大小，挟着风呼呼地旋上翻下，试探性地朝灯管碰触几下，而后飘然去墙壁粘着，只把美丽的翅膀尽情地无羞涩地展开，
　　青、黑、黄的小虫子，贪婪着光，仗着虫多势众密密麻麻地霸着灯管慢慢地蠕动，从不作大的动作，落到桌面上的才奋力地打着跳。
　　群虫共舞，穿来绕去，乐此不疲，不知劳饿。它们如此爱着光明，是因为与生俱来的害怕厌恶黑暗吗？也或是在黑暗里蛰伏的太久，生了渴望，想让生命游弋在光明的河流里，来一次沐浴与洗礼吧。当白天的光明被黑暗吞噬，它们惊惶地潜隐在无边的黑暗里不知尽头，便四处搜觅光明的出现，一旦得见，即奋勇前往。
　　光明是有味道的，光明是有温度的，光明是有魔力的。光明不息，群虫不息。
　　灯下的人合书关灯，走出值班室，黑暗汹涌而至。群虫在瞬间扑进来的黑暗里坠入深渊，黑暗缚住它们的羽翼，还有呼吸，它们一动不动。
　　第二天早晨，开门，满地的小虫子星星点点，桌上也是一片虫体狼籍。它们似乎还在昨夜狂欢后的梦乡里甜美的沉睡。扫帚轻拂，有的还微张羽翼，只是无力飞起，更多的好像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惊吓过度，已没了声息。
　　刹那的疯狂与绚丽，在昨夜的灯光前悉数燃烧。一生爱着光明，为光明而来，光明却杀死了它们，如果它们一直呆在野外，虽然没有光明，却有草汁露水可以活命，哪怕是所谓的苟延残喘。但它们认为这是黑暗的力量所为——寂寞的黑暗嫉妒光明的热闹，前来抄杀拥趸者。那存留微弱气息的虫儿们经过一日的休养，夜晚之时，早已忘了昨夜的痛与窒息，依旧扑向光明，尽管“点灯灭蛾”，蛛网密集，光明的前面有一个难以逾越的黑洞与陷阱。
　　为了光明，它们早早地枯竭了本就短暂的一生。或许它们需要这样的死，在追求与拥抱里死；宁愿光明里亡，不在黑暗里生，这样的燃烧，热烈而辉煌而有所谓的意义。
　　有的光明可以追逐，有的光明只能遥望而不可进入与获取，有的光明是冬暖夏凉，有的光明是刀光剑影，有的光明只是虚幻的影像，没有汁液与食物。只是虫子们无暇理会与思量，或受了无法抗拒的盅惑，受了它认可的理念的导引与驱使，一厢情愿、坚定而执着地奔赴而去。光明就是光明，不应存在不是光明的光明，这是它们认定的事理与情理。
　　晚上，灯下，值班的人继续捧起了书。各色小虫子，会飞的，不会飞的，依然飞爬而来，目标一致，翻阅光明。
2016.4.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