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经台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9:18 编辑 <br /><br />木祥
解放后，颂经台就不准村子里人颂经了。
从我家的大门出去，只需十来米远，就是颂经台的大门。一天，我看到颂经台大门旁边的泥墙上粉上了一小块石灰，这小块白石灰墙壁上用毛笔字写了“张妃接生站”五个大字。
原来，颂经台是用来做接生站了。
接生员是“春玲孃”。 春玲孃也和村子里的妇女一样，穿一身青色的大面襟衣裳，腰间系一条围裙。春玲孃出门，一准是哪家又生孩子了。她步子很轻很快，手里端着一个脸盆，脸盆里装着一条干净的毛巾，一把剪刀和两个药水瓶。她走过后，我便闻到一点淡淡的碘酒味。
我常常会走到接生站门口张望。这天，我看到春玲孃面前站了三个像我一样大小的孩子，一个是长寿，一个是富贵，一个是金祥。奇怪的是，长寿，富贵，金祥都脱了裤子，露出了小鸡鸡。这时候，我想起宝儿在我的小鸡鸡上用毛笔画的那些毛不知什么时候都不见了。我看到他们的小鸡鸡上也没有毛。我看到春玲孃手里拿着三颗糖，犹豫不决的样子。她要一个孩子的“童便”。要了谁的童便，就给这孩子三颗糖。我看到三个孩子都认真地扶着小鸡鸡，要往春玲孃的小碗里尿尿。看到三个孩子的眼神，春玲孃感到十分为难的样子。最后，春玲孃下定决心让富贵尿尿。水果糖也只能给富贵了。长寿和金祥岁数比较大一些，他们不服气富贵得了水果糖。他们都觉得自己的鸡鸡比富贵的长得干净漂亮。然而，春玲孃却选择富贵尿尿。富贵十分激动，一激动起来，尿就尿不出来了。春玲孃鼓励说：不要急，再急越发尿不出来了。
富贵说：刚才还想撒尿，这会怎么不行了。
春玲孃就拉着富贵到了僻静的一个墙角，终于尿了半碗尿。富贵的裤子都尿湿了，但他还是高兴地拿着三颗水果糖跑回家去了。长寿和金荣一脸的不高兴，悻悻地走开了。等到春玲孃走进了颂经台，长寿就拉着金祥又回到颂经台门口，他们齐声喊道：
一么一张床；二么二人睡；三么三更半夜；四么四脚搅拢……
我听得懵懵懂懂，但知道不会是好话。也不知道春玲孃听到没有，她也不理会。
喊叫了一会，长寿和金荣就走了。我却常常是要去颂经台的，我想哪天春玲孃可能又要童便了，那时候可能会轮到我，我会得到三颗水果糖。然而，春玲孃没有再要童便，而是常常到外面去接生。村子里人都不习惯到颂经台生孩子，怕耽搁时间影响出工做家务呢。都想让春玲孃到她们家里去帮她们接生。
春玲孃接生去了，颂经台里就更清静了。我便坐在了颂经台的门槛上。颂经台的大门台阶有三级，都是石板。石板早已被人们走光滑了。大门两扇，是松木板方，显得厚实，也没有上油漆，颜色变得古朴了。进大门就有口深井，有个小井槛，长满了青苔。我看到井槛旁边有棵石榴树。由于背阴，树枝伸到了围墙外面，结着几个石榴，颜色很好看。
颂经台除了接生，还住着刁德胜家。刁德胜是南下干部，一只眼睛没了，听说是打仗打没了的。刁德胜讲普通话，但也听得懂村子里的方言，原因他老婆是妃子村的人。刁德胜是南下干部，为什么会住到颂经台来呢？说来话就长了。
刁德胜在战斗中立过功，但文化不高。南下以后，人民政府根据实际情况安排他在粮食局内搞内勤。并协助他找到个老婆叫李玉文。问题就出在李玉文身上。李玉文与刁德胜结婚后，一起住在粮食局，当年粮食紧张，见了大米豆子就时不时往家里拿。由于是这个原因，刁德胜就被“下放”了，随李玉文来到妃子村了。
李玉文从前是个寡妇呢，没有房子。大队考虑到刁德胜是南下干部，就让他家住在了颂经台里了。
刁德胜个高，瘦瘦的，右眼睛没眼珠，眼眶全陷下去了，左眼睛还好好的。走路也悠悠的，面容很和蔼的，常常早出晚归为生产队守庄稼或在田地里看水。见我坐在门槛上，便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木祥啊，坐在这干啥呀，一坐就半天的。
我听得懂他说什么，只是不好怎么回答。
李玉文在屋子里听见了，接话说：你那个南腔北调的话，哪个听得懂！
刁德胜也不反驳，又说：进去和我家永珍玩嘛。
刁德胜与李玉文生了个小女儿叫永珍，比我还小呢，可能是远缘杂交的原因，永珍脸皮白里透红，眉毛是正宗的柳叶弯，眼睛水灵灵的。我不习惯和别的孩子玩，更不用说是女孩了，嘟囔着不敢说什么。
永珍便一个人在井边做“抓石子”的游戏。边抓边还要念叨的：麻核桃，一把捞，捞子起，起子单，抓子三，摆子对，捡子对，换成双……几颗石子从地上抓到手上，又翻到手背，我把眼睛都看花了……对永珍的印象也就怪怪的了。
时间不久，刁德胜的儿媳妇要生孩子了。儿子媳妇都没有住在颂经台，住在外村呢，原因这儿子是李玉文与前夫生的，叫詹玉明，媳妇叫杨水秀。杨水秀生孩子，当然要要张妃接生站生，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刁德胜家就住在接生站呢。
杨水秀住进颂经台几天都没有生，一家人都着急了。杨水秀却没事一样，她性子慢，挺着大肚子在门口转悠，很惬意的样子。这时候，我想起村子里的俗话：馋汉子想过节，馋婆娘想做月。生孩子了，天事地事都可以不管了，还有鸡蛋吃呢。
杨水秀转悠到颂经台的大门口，看我又坐到门槛上了，便对说：我认得你大姐呢，是不是嫁到杨伍村去了？
我说：是呢。
杨水秀说：以后到我家永珍这来上门吧，我看你们成一对太好了。
我听了心里又害羞得不得了，脸也红了，心里却感到温暖。
从此，我更不敢与永珍玩了，却喜欢看她抓石子了。她却没事一样，抓石子的时候，头一点一点，腰肢起起落落，发辫一跳一跳的……可能是我不爱说话的原因，她也不太爱和我说话……
一天，颂经台里传来哭声和喊叫声了。我听得出是杨水秀的声音，原来是杨水秀要生产了。
听到喊声，家里人都来不及管永珍了，她听到喊声就害怕了，到大门口喊我：木祥，我嫂嫂又哭又喊，你陪我去看看！
我就跟着永珍去了接生站。不知道什么时候，永珍拉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小巧，温暖。
进了大门，接生站就只一间屋子，我从前没有进去过。永珍拉着我进了那间屋子。进了门，我看到里面只有一盏煤油灯，光线很暗。我看到屋子里除了春玲孃，还有李玉文。杨水秀躺在了产床了。产床是张黑颜色的木床，只垫了床草垫。杨水秀裤子全脱了，上半身盖着被子，下半身全裸着。她的袴下，放着一个脸盆。我一看就是春玲孃常常端着走的脸盆。
听到杨水秀歇斯底里地喊叫，春玲孃说道:不要光喊，你要往下挣。
杨水秀喘着气，脸上冒着汗，头发都湿了，说：怎么挣啊，我没有力气了。
春玲孃说:你把手拉在床板上，身子往上躬。
杨水秀试了一下。说道：我的手没有了！
李玉文看到这种情况，不满意了，说道:这么娇贵啊，我生你家詹玉明的时候，只像挤颗豆米一样就出来了！
杨水秀就真的不敢多叫了。真的就双手抓住床板把身体弓了起来。这一弓，还真有效果，我看到脸盆旁边，杨水珍的大腿间露出一颗小娃娃的头来了……
春玲孃说道：快出来了！再使劲！
也不知是杨水秀真的使劲了没有，扑通一声，那孩子就落到草垫上了。
春玲孃赶快抱起孩子往脸盆里放，顺手就用剪刀把脐带剪了。黑屋子里就听到了孩子的哭声了。
我与永珍这时才把手松开了，我们的手心里都是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