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我像风一样飘过，带不走一片云彩

我像风一样飘过，带不走一片云彩 文/西门佳公子
一 　　我很不想进城去，但又不得不去。
　　照理说放假了，我该好好呆在家里，要么打点小牌，看点闲书，睡一下懒觉，喝点小酒，要么和一帮朋友吹吹牛，到处走走，无聊的时候，去网上逛逛，继续制造点垃圾，满足日益膨胀的虚荣心。想怎样耍就怎样耍，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睡，没人顾问我，那样的生活才是我梦寐以求的。
　　可偏偏这个时候我要到城里去。若像有钱人一样去旅游，带上一家老小，到处游山玩水，吃喝玩乐，那还好说，可我去的目的是为了学习。准确地说，是去参加教育部门组织的计算机等级培训。时间是七天，也就是说七天的时间我得忍受燠热难当的酷暑，老老实实地做一回学生。不去行不行？不行。一来培训费在放假之前就已经交上去了，二来不参加培训的话别想拿到合格证书。证书虽说是一种形式，可它在关键时候发挥着无以伦比的作用。要评中级职称的话，少了它不行；要评高级职称的话，少了它更不行。到时它完全可以以一副铁面无私的面孔，将你一脚踢出门外。这方面的教训太深刻了。我认识的一位老师，各方面的条件都够了，惟独缺少了计算机等级证书，结果当年的指标被别人占了，让他痛心疾首，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要知道在教育部门熬了一辈子，能评上一个理想的职称，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啊。
　　所以为了我的下半生，我得搏一下。尽管我十二万分不情愿，还是得去。
　　我记不清参加过多少次类似的培训了，这样的事情年年有，没完没了，基本功培训，计算机培训，新教材培训，学历达标培训，英语培训……不知道将来还会有哪些培训，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只要你还在教书的岗位上，就得不断地接受各种类型的五花八门的培训，专家们说这就是终身教育。学习我不反对，问题是这种强制性的学习有多大价值。学习应该是一件自觉的事情。就拿前些年的学历达标来说吧，只要你交了足够的钱，三年期满就能拿到一张本科文凭，至于有没有本科的水平，那是次要的。所以你随便到那一所学校去就会发现，高学历的教师比例高得惊人，与前些年的状况不可同日而语。上面的领导看着高兴，家长高兴，学生也很高兴。只有教师心里明白，这张烫金的毕业证书是用多少钱买来的，需要多少年的工作才能挣回交出去的钱。
　　说过这些你也许明白我心中的怨气了，共 产 党会多，当教师的培训多，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那天我在房间里犹豫了老半天，终于踏上了去县城的客车。一个暑假就这样被分割得支离破碎了。 二
　　一下车，一股热浪迎面扑来，浑身像着火一样难受。来来往往的车辆人群把空气搅动得像是在燃烧，我随波逐流跟随这股巨大的热浪，昏昏沉沉地往前移动。
　　我赶紧找了一家廉价的旅馆住下。每天晚上十五元，恰是我所能承受的范围，只是条件差了些，不过能住就行，反正我又不是来享受的。在这城市里，我不是没有熟人和朋友，但我不愿意去麻烦他们，尤其是这样的炎热的时候，住在别人家里是很不自由的，也让对方觉得尴尬，我能充分理解这点。好在有电视看，有电风扇，能洗澡，这就够了。床单也很干净，而且还是单间，我非常满意。老板娘是一个臃肿的中年人，对人很友好，态度也不错。每次进城我都住这里，彼此早已非常熟悉。住这样的地方心里塌实。
　　掏出手机打通了朋友家红的电话，他让我到某个茶楼去找他。家红是这个小城里我唯一愿意去打扰的朋友。我们是同乡，从小光着屁股一起长大。在乡下的时候两家关系一向不错，而且一直将这种友好的关系延续到我们这一代身上。他全家搬到城里来好多年了，不过每年我们至少会见上一面。每次到他那里去都会长一些见识，每每让我发出“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叹。
　　我坐上三轮车在他说的那个地方找到了他。说是茶楼，其实是朋友聚会打牌的地方。这些年来城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其中之一就是麻将馆越来越多了，而且装饰一家比一家漂亮，内部的设施越来越高档。这座小小的南方小城有多少家这样的地方谁也说不清，反正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到这地方去玩耍，打牌的风气之盛大约也可算这地方的一大特色。据说生意好的茶馆一年下来赚几十万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
　　等他打完牌出来已到了吃晚饭时间。白天的暑气渐渐消退，感觉比白天舒服多了。我们选择了一家清静的地方喝酒。我问他刚才战果如何，他说输了五百。我说你们就是这样上班的？住在有空调的房间，喝茶打牌真安逸。他说这有什么，全县人民都这样，何必大惊小怪。他指着一家茶楼与我看，看见停在外面的一排车子没有？都是当官的。他还告诉我今天与他一起打牌的都是正局级副局级的干部。我知道这种事情很正常，可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家红酒量很好，不停地劝我喝酒，在我喝下第三瓶啤酒之后，我已变得醉眼朦胧。天完全黑了下来，华灯初上，霓虹闪烁，眼前一幢幢高楼铁青着脸，冷漠地刺向苍穹。 三
　　我不想进城去还有一个隐秘的原因，那就是这是一个属于别人的天空。在别人的天空下，没有我自己的位置。 已经和家红见过一面了，我不好意思再去打扰他，再说我们毕竟是属于两个不同世界的人，长时间在一起会令彼此都感到厌倦。即使是情人也要保持那种若即若离的状态才好，何况是朋友。
　　我每天按时去听课，完了回到旅馆，看电视，睡觉，或是看书。有时也到书店去逛逛。这城市看书的人不是很多，我得以在那里安静地渡过一两个小时。想要买的书很多，可实在是太贵了。什么时候能随心所欲地购置一些自己想要看的书就好了。我在读者书屋的书架前徘徊了良久，终于狠下心买了两本。一本是我心仪已久的白先勇先生的《白先勇经典作品》，一本是关于弘一大师的文学传记《悲欣交集——弘一大师李书同的前世今生》，陈慧剑著，丰子恺插图。在这燠热的蒸笼中我相信这两本书能为我带到一丝阴凉，使躁动不安的心寻找到一个可以寄放的地方。在城里学习的几天，每晚都睡的很迟。我躺在旅馆狭小的房间里，读《永远的伊雪艳》《玉卿嫂》，感觉余香满口，韵味无穷。虽然没有一个人和我说话，但我一点也不孤独。
　　有时我还到网吧里上一个小时的网，登陆我喜欢的网站，看看朋友们的帖子，或是将自己沉入大海的东东捞上来。 四 　　和我一起参加培训的大约有五十多名教师。像我这样来自乡下的不多，他们大都在城里拥有一套漂亮的住房。所以他们的脸上都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自傲，因此西门不喜欢和他们说话。西门向来是一个独来独往的人。不过对其中的几个老头老太太还是很同情的，要到退休的年龄还学来干啥？西门要不是觊觎那个高级指标，鬼才来这地方活受罪？看着他们听得云天雾里的表情，西门心里颇为他们着急。假如有一天西门当了教育局局长的话，首先要赦免他们，而且还要无条件晋升他们的职称。不过恐怕这辈子西门只有做梦的份了。 五
　　我一个人去一家餐馆吃饭。时间是晚上七点，我本来是不想吃饭的，不过考虑到肚子开始提意见了，只好将就它一下。我一向觉得吃饭是 一件麻烦事情，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
　　这家餐馆在一所高中的旁边。取了个很雅致的名字，叫着什么“杏花村”，看来取名字的人肚里的墨水不比西门的少。到这里吃饭的人很多，各色人都有，有像我这样不把自己当回事的落魄之人，也有很把自己当回事的得意之人，当然来得最多的是教这所高中的老师，近水楼台先得月嘛。他们由家长簇拥着，像模像样地走进来。他们的饭局多得应付不过来，家长们要请他们吃一顿饭还真不容易，得提前预约。
　　我去的时候，已过了吃饭的高峰时期，外面停放的车辆已陆续离去。我一个人随便点了一份菜，价值大约十元左右。西门现在懂得节约了，要养老婆，要供孩子上学，不会像以前一样打肿脸充胖子点一桌子的菜显示阔气，西门现在一点也不怕别人取笑他穷酸。当然若是西门口袋里的钞票再多点的话，也许会想入非非邀一美女共进晚餐的。
　　尽管夕阳西下，还是很闷热。我的脸上淌满汗水，身上汗津津粘稠稠的，很不舒服。由于西门消费水平太低，只好坐在一个没有风扇吹着的角落里。
　　我的对面坐着一桌子人，男的女的，七八个，还有一个表情略为羞涩的女孩，一看就知道是个高中生。她的旁边像是她的望女成凤的父亲，亲热地与教她的几个老师交谈，不断地说着感谢的话，不停地劝他们喝酒。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教师正在吹嘘他独特的教学方法。他的话让西门听了肉麻，浑身起鸡皮疙瘩。不过西门是无法和人家相比的，这群人一个月的补课费就有几千块，有的利用暑假可以找到几万。这怎不让西门眼红？所以西门心里除了冷笑还是冷笑。 六
　　这个七月的夏天，我像风一样从城里飘过，带不走一片云彩。
李云
四川洪雅县高庙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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