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兰花开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7:56 编辑 <br /><br />　　　　　　　　兰花开
　　日记：公元2004年3月15日，兰花开。
　　几年前，教师节，几个学生送我一盆兰花。花盆精致如工艺品，内有一层苔藓，从苔藓中探出兰叶三五根，少而精神，疏而有致，且有一花箭才露尖尖之角，似不日就要开花的样子。我知道梅兰竹菊者，号花中之四君子者也，而兰为其二，以高雅幽香而著称。于是心生喜欢。于是心里便有了一样叫做兰的事物。
　　但是我并不擅养花，虽然窗前案头也有几盆绿色植物，但都是易活易养的草花而已，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只宜安家落户于我的寒舍。我自己也是草民百姓一个。草民焉不种草花？甚至，我还想过给自己的书斋起名为草花斋呢。现在突然地有了一盆这么名贵的花，像是一家村民突然迎来了一位阔人家的娇小姐，寒舍生辉之余，紧接着的麻烦就是置之何处？就是如何喂养？就是如何伺候？橘生淮南为橘，生于淮北则不再为橘，水土异也。兰生于富贵之家，拥金戴玉，琴棋书画，自然娇姿百态，温文尔雅，可是生于草花堆里，厮混于白菜萝卜世界，其出路无非有二，一是因曲高和寡而如黛玉之死，一是和光同尘而浊气日增。然则此兰也，不知其将如何也。
　　果然，此兰自到了我的案头，即表情忧郁，茶饭不思而形容一天比一天憔悴堪怜。原来的那个花箭，未曾开放即告凋零，像一句话未曾出口却已消失。但是它也不迅速地枯萎，一直就那样若有若无地存在着。一直就那么无言无语地存在着——花而不开花，一如人而不说话。这是一株沉默的兰花。有时候我竟希望它立马枯去，则我从眼前也从心里就会忘记它。然而它却不。它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一个春天一个春天地，它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它在等待什么呢？难道已经到来的几个春天，都是不是它梦中的春天么？
　　那就让它去等待吧。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的等待，任何事物也都应该有权等待。我们谁不是生活在一种等待之中呢？比如现在的我，不正是生活在对兰花的等待中么？
　　忽然有一天，女儿不小心在拉窗帘的时候把这一盆沉默的兰花碰落到了地上。当时我正在隔壁的房间里。我听见啪地一声，有物落地且破碎了，忙跑过去一看，就看到了破碎的兰花——我看到了一种爆炸，一种解放，一种新生。因为我看到那个花盆之破碎，竟像是被一种力量从内部撑破的，那些花土，也不再缠在兰花的身上。兰花离开了那些土，离开了那个花盆，离开了所有几年来与它相守的东西，正孤零零地然而却是模样安祥躺在那里。
　　就在我对女儿大声埋怨的时候，兰花一片平静。
　　于是就从这满地的破碎中捡起了它，发现在它的根部，竟鲜嫩地又有一个小小的新芽。原来，原来好几年，它是在默默地守护着自己这一个小小的芽。
　　于是重新买了一个花盆，重新买了兰花土，重新栽种了它。
　　于是这株兰花终于获得了新生。过了些日子，它守护了那么漫长日子的芽，终于破土而出了。
　　兰花终于说话了。
　　兰花啊兰花，柔弱的兰花，沉默的兰花，好几年，它顽强地等待着的，竟是一次破碎，竟是一次破碎中的解放！
　　天下有多少这样的兰花，正在等待破碎的日子。
　　有一首歌这样唱道：“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种在小园中，希望花开早……”，它的歌词作者，竟是现代文化史上大名鼎鼎的胡适。
　　这首诗原题为《希望》。1921年夏天，他到西山去，友人熊秉三夫妇送给他一盆兰花草。他欢欢喜喜地带回家，读书写作之余精心照看，但直到秋天，也没有开出花来。于是就写了这首小诗。
不知道他的兰花最终开了没有？
　　但是胡适思想的兰花毕竟还是在对传统的打破中幽然开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