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背着妻子过小河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8:33 编辑 <br /><br />木祥
　　妃子村．最喜欢小河边银色的月光，轻轻摇动庄稼的月光。喜欢冬天的早晨，河边田埂上的霜花，把田野分成了很好看的块状。喜欢小河边秋天对岸的雨，隔河观看秋天的雨，有一种恍隔人世的感觉。喜欢小河边的歌，是村子里的乡亲们自编自唱的歌，曲调单纯，词也没有更多的诗意。这种山歌的意义，在于唱歌人的态度，对生活的漫不经心，村子里人，总是很容易满足，好象世界上总是有许多说不完的让他们兴奋的情，让他们留恋到永远。
　　象我一样，妃子村人，对小河有着过多的依赖。除了利用小河灌溉，在小河上修水闸以外，还在小河边上修起了碾米房，水磨房。夕阳下，我喜欢看守水人住的小房子，守水的季节，里面烧着火塘，坐着或蹲着一两个嘴里衔着烟斗的老者。天下雨了，这房子就空着，堆一些杂草，简陋的门上挂着一把锈锁。冬天气候冷了，有牲口和老人躲在背风的墙下取暧，这种时候，我才想起来小河边的泥墙是有温度的啊。
　　有时候，几个伙伴到河边找猪草，篮子满了，就睡上草坪上，一个帮一个找头上的跳蚤，推拿幼年时候的筋骨。纯粹是悠然的时间。这时候，便会看到一些上工的社员，或快或慢地到田里去。赶牛的男人，喜欢大声地吆喝，骂牛走路的速度，骂羊捞吃路边的庄稼。我听得出来，他们有时候并不是真骂，他们是在吸引什么别人对他的注意。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注意上刘国柱的，刘国柱是个精瘦的男子，那个时候，三十来岁的样子吧。一年四季，这个人都和牛打交道，犁田耙地。在村子里，使牛的人也不算少，我为什么偏偏会注意上刘国柱，原因是他使的牛与其他人不一样。家乡水牛多，刘国柱使的却是一条黄牛。我觉得奇怪，打听下来才知道，刘国柱性子急燥，水牛行走速度慢，他往往几天就能把水牛使乏。还听说，再慢的牛，到了刘国柱手里也会变快，原因是他的牛鞭上，往往会拴上一个螺丝帽，一鞭下去，再慢的牛也得加快速度。
　　刘国柱使牛再快，但从来也得不到先进社员的称号。他对牛的态度，队里的干部群众都打心眼里不喜欢。
　　这样的男人，却娶了个很能干的老婆。刘国柱的老婆叫段国珍，我觉得她比村子里其他女人穿得干净，举止落落大方。不知道为什么，段国珍一直没有生孩子。村子里的事有些奇怪，有的女人，一气能生十多个孩子出来，多数女子，到了二十就有两个孩子了，再大一些，就拖泥带水。有的女子，孩子也十分稀的，但不象刘国柱的老婆，一个都不生的。不生儿女，两口子却很和气，不象别的人家的两口子，成天吵吵闹闹。
　　同时，刘国柱和段国珍，也随时出现在家乡的小河上。我看到他们一起上工，一起过小河上的小木桥。小桥很窄，河里发洪水的时候，水漫到桥面上来，让人胆战心惊。到了涸水季节，河水退了，小桥成了象征。这种时候，村子里的人便看到哪里水浅，挽起裤子，光脚过河去了。
　　在这种季节里，让我觉得有意思的是，刘国柱两口子过河的时候，刘国柱先把牛赶过河，把犁耙放到了对岸的沙滩上，然后再走过河去，背上段玉贞，才又过小河去。如此时间长了，村子里人都觉得有些奇怪，一个大男人，背老婆过河，未免太那个了吧。说刘国柱使牛的时候心一点都不软，但对妻子，为什么如此缠绵？
　　村子里新鲜事不多，有趣的事，靠他们自己去发现。所以，没有过多久，大家都知道并不是刘国柱想背妻子，而是妻子非要让他背着过河。这让刘国柱都感到纳闷，心中充满余虑。所以，一个晚上，刘国柱拖着疲惫的身躯不能入睡，他在等待。等到段国贞睡着了以后，他掀开了盖在段玉贞脚上的被子。一看，刘国柱傻眼了，段国贞的脚板下布满了血浓样的东西。刘国柱知道，段国贞是患了麻疯病中的一种：漏底疯。这种病一年四季不能脱鞋子，当然不能过河。
　　段国珍当然知道丈夫看了她的脚，她也知道，纸包不住火。默默地等待着天亮，段国珍轻声地问刘国柱“怎么办”。怎么办？唯一的出路，就是送到与坝子相隔很远的麻疯病人医院。故乡的这个朦胧的早晨，段国珍和刘国柱都失声痛哭。只是，他们没有相拥在一起，相隔着一定的距离，命运让他们要在这个距离里哭泣。
　　而且，那时候，村子里的男人，是不需要其他理由便可与得了麻疯病的妻子离婚，好象连离婚手续都不需要办。但他们依然会在经济上发生一些连带关系。
　　段国贞很少回家，有时候要到村子里来领粮食，来办些什么手续，我一概不得而知。我看到她轻轻地走过村子里的巷子，又消失在巷子的深处。她说话的声音也更加低沉，只和一些十分要好的女友说些事情。她与任何人说话，都知趣的保持应有的距离．段国贞到了村子里，也还要找刘国柱说些事情，因为他们没有办离婚手续，她又不想回娘家去。
　　段国珍似乎也有自己的主意，她觉得自己死也要死在刘国柱家。泼出去的水，不好再打扰家中父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