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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赚 钱 的 日 子

2021-12-23叙事散文wwmi06
赚 钱 的 日 子我十六岁那年,刚好初中毕业。那个夏天雨水特别的少,因为长时间没有下雨,三江并流的横断山谷里,虽有江水和箐沟水哗哗地流淌着,空气却显得特别的闷热和蒸人,撵山狗在树下面躺着,伸长了鲜红的舌头,干瘪的肚子,一起一伏地喘息着,看了……
           赚 钱 的 日 子   我十六岁那年,刚好初中毕业。那个夏天雨水特别的少,因为长时间没有下雨,三江并流的横断山谷里,虽有江水和箐沟水哗哗地流淌着,空气却显得特别的闷热和蒸人,撵山狗在树下面躺着,伸长了鲜红的舌头,干瘪的肚子,一起一伏地喘息着,看了让人更觉热得受不了。那是刚好恢复高考的1978年7月,说初中毕业也可以考师范和中专了。那个时候我们家里有六个兄妹,个个都在吃长饭,饭量大得惊人。听说可以考师范和中专了,父亲高兴得不得了,比自己去参加考试还兴奋激动,因为这样我就可以早一天参加工作,早一天替他承当点负担。   那个时候,生产也还没有解散,我们山寨里的人还在受着极左思潮的影响,不让开垦自留地,不让出门钱点生活费,就连自家地里产的一点菜啊,粮食啊,或者老母鸡下的几个蛋啊……统统不准卖,去卖了就是投机倒把,运气不好或者平时不知不觉得罪了某个造反派的人,还有一场在农场(农场是生产队时候,全村人存放集体物资的地方。)里的揪斗,那揪斗的形式,也大多是从《红岩》中渣滓洞中国民党反动派严刑拷打革命志士的方法,有一次我就亲眼看到一个富农爷爷被反剪着双手,吊在农场仓房的横梁上,下面烧一大堆火,像我们烧烤洋芋似的,翻烤着六十来岁的富农爷爷。据说是富农爷爷自己饿昏了头,走路的时候,顺手拾了一包掉在田埂上一包青包谷引起的。那时我虽没有人性的概念,却也有些同情那位富农爷爷。后来我将我的想法告诉了母亲,母亲怕得一把握住的嘴,向四周瞄了好几眼,并凶狠地吼着喊道:“不准乱讲,再乱讲割下你的舌头。”   我那时候也才六七岁刚懂事的光景,心里还不断地讥笑母亲的胆小怕事。我母亲身子骨比较单薄,父亲虽然还算强壮,可也没有什么赚钱的门道,就是有赚也使不出来。弟妹们都等着吃穿,家里将能吃的杂粮都填进了肚子里,还是有一种入不敷出的危机感。   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我参加了升学考试,考试结果下来,我考了全乡第一名。父亲要我报大理师范学校,好领个供应粮食的购粮本子,也减轻家里的负担,有个固定的吃饭处,这也就是我们全家人乃至全国农村子弟最大的幸运了。那是一个终生难忘的日子,就在1978年7月25日,高原强烈的阳光,照得高大的云南松,疯长的日子里,一张用打字机打出的白纸黑字的录取通知书来了,通知书上写着需要交80元的书杂费,我要到大理读书,离校我们偏僻的白族山寨,还有两百多公里的路程,加上车费和需要制备一套简单的行李和洗漱用具,至少也不得少于150多块钱,才能免强入学。   就是这150多块钱,逼得我们全家人团团转。亲戚朋友们也非常支持,毕竟方圆十几里地,就出了我这样一个秀才。大多数人只拿得出十块八块,凑在一起也不足50多块。还有一百多块钱没有着落,那时我已经有些懂事,也没有闹着逼迫父亲和母亲,只是想着又么不去读这个书,当时政策也有些松动了,去赚点钱的实惠,又么这一大笔钱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父亲整天就只能操劳地里的活路,在农村是没有闲暇的时候。就是生产队的地里活路,也是有无穷无尽地要去做的。母亲整天为了填饱我们的肚子几乎竭精尽力,费尽心机,除填饱肚子外,还要为我们的穿着,洗洗浆浆,缝缝补补。我们的衣服要不断地将大的改小,小的改成补丁,才能跟得上我们不断长大的身子。本来那时正是无忧无虑的日子,可因为日子的艰辛不得不让人成熟起来,成熟是苦难磨练出来的,任何完美进步的说教和教育都不可能让人成熟起来,只有艰苦和贫穷才是成熟的一付良药。   正在我们都为那一百多块钱一筹莫展的时候,那是个难得的凉爽的夏夜,父亲在被火烟熏燎认不出了原来模样,阵旧得就像不能再穿的破衣裳一样的我家的堂屋里,觉得似乎像人民大会堂里接见外宾一样严肃地叫我到了他的身边。他首先安慰我,告诉我天无绝人之路,让我不要丧失信心,办法总是会有的。他的口气很像苏联影片中对话:“牛奶会有的,面包会有的。”好像我们的一愁苦都不存在似的。他首先告诉我,他离不了这个家,他应该去赚点钱来,供我读完书,反正已经到这个步了,就像马上就到嘴的粮食,不能让他们白白地丢了。   我一直觉得父亲是干脆的,可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婆婆妈妈的。我有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才不情愿地告诉我,本来是不应该让我去吃苦的,只是没有办法而已。如果站在我面前的是同辈的人,我一定早已经摧促他说,你别卖关子了,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可惜他是我父亲,不好再跟他说什么,只好耐着性子,听他说完。最后他才很不好意思地透露出他的意思来,是想让我跟我的堂哥他们去怒江峡谷里提练黄连素。他反复强调,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并且一再说,堂哥他们也不要我,因为我太小,生怕我吃不消,可现在正紧着用钱,也只好看在家族的面上,照顾照顾我。因为毕竟是非常劳苦的而且有时候还有些危险的事情,不仅怕我吃不消,而且还怕我年纪太小,影响他们赚钱。   我自然高兴,父亲是太顾虑了,有地方去赚,那时对我来说就像人们说的那样,磕睡遇枕头了。我那时是有些幼稚,把赚钱看成旅游了。而且我还自信,我能够和大人们一样地做活路的,不管活路多苦多重多累,要赚钱总得要付出代价的。那时候我就知道,天下底下是没有免费的午餐的。   我也去向堂哥和他的同僚们求情,希望能够带上我,当然因为堂哥是领头的,他担当了很多风险,看在家族的面子上,也清楚我们家的实际困难,就千方百计地替我说情,并承诺给我三分之二的分红。当然为了实现愿望,我是什么条件都答应了。   我们一行五人,就在一个黄昏后的夜晚,悄悄地摸出了村子。就是那样现在看来非常光明正大的事情,那时候都要偷偷摸摸地去干才行。当时我正看一本从同学那里借来的,已经没有了封面和封底,脏兮兮的小说《红岩》。正是江姐,许云峰,和成然他们的英雄形象激励了,才使我将这次前行,当成了地下党跟那些渣滓洞里的特务们作斗争一样。正是带着这种心理,才使我有了一种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志一去不复归。”的那种惨烈感。   那天夜里,趁着夜色,我们像二万五千里长征时的那些红军战士一样,偷偷来到了县城,然后搭上了一辆前往三江流域区之一的兰坪县,那是一辆运到兰坪县的化肥的货车,是表哥想办法套近乎,并请那人上了一台馆子后,他才免强答应捎上我们,到了目的地还要我们付坐客车的费用,那时候出门还不方便,如果这趟车没赶着,还要在县城等好几天,这等车的花费是车费的好几倍,所以大家都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而且堂哥还买了一包“红塔山”香烟,孝敬了那位对我们当时来说,是非常好心的司机。当然那些车费和费用里有我母亲到处借的钱,为了能够赚更多的钱,我只好先用上一点了。钓鱼也不要有鱼饵的嘛,何况乎这是去赚钱,不下点成本怎么能赚到钱呢?常言道:“舍得不儿子套不了狼。”   经过一整天在大山里的土上颠簸,我们要到了兰坪的通甸乡,在那里住了一天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开始向着深山峡谷里的,有黄连树植株的山箐里钻。那里人烟稀少,没有人干涉。因为那时候去赚点钱被认为是走资本主义道路,要割去资本主义尾巴的。好在我们去的三江流域大峡谷,人烟稀少,相对来说受外界的影响比较少,人还算纯朴,也没有人多事。所以我们到那里主要是要应对那艰苦的自然条件,而那里善良的人们是不会找我们的碴子,为难我们的。   我们一行五人到了那里,因为山箐非常的深陡峭,没有车路,靠的全是两条腿。在当地人的指点下,我们已经大体了解那儿的黄连素植株多了。那里可是连猴子都很少去的地方,长着连片的灌木丛。从那里钻出去是非常困难的,而且毒蛇也很多,所以我们五个人一般都不敢单独行动。那里陡峭的山峰超出了我们的想像力之外,有的地段我们跟本无法站起来行走,只难返祖般地四手四脚爬行。都还要小心翼翼,否则就会掉到万丈深渊里,肯定会砸成肉饼。   这里的人们形容山高路陡的程度,曾经形象地说:“对面能讲话,见面带晌午。”意思说,对面能讲上话,可两个人要见面,通过深箐沟才能相见,爬的时间比较长,就要带上晌午饭,否则很难相见,主要形容那山之陡峭,箐之深长。过去听人们这样说,总认为只是一种夸张的说法,这次总算相信了。还有过去人们都说,到了三江流域,那些深山峡谷,如果要屙泡屎,还要钉上一个树桩拉着,否则就会滚到箐沟下面去。没有来到里之前,都觉得那只是云南人的一种善意的夸张。云南人在很多地方是善于夸口的,把云南的第一大湖泊——滇池,缩小为池而已。却硬要把第二大湖泊叫成是——洱海,夸张成海。有些地方明明只是一条小溪而已,非要叫成江,有些地方是一条大江,却只是叫成是溪水。   如今更令人兴奋是的,2003年7月5日,我们三江流域地区也被批准为世界自然遗产,心里唯一觉得愧疚的是,我们还干过破坏这里生态的勾当呢。我们到了那里,生活的艰辛通过上述的描述可见一斑。我们找到了当地给我们指点黄连素植株分布最多的地方,要熬制黄连素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我们先得准备大木缸,好在这里有的是大沙松树,有一个师傅会弄这种树,我们躲在深山老林里,放倒了一颗粗壮的沙松树,然后老师傅用一些青岗栗做的楔子,将那些沙松筒子,撕成木片,用这些木片箍成大木缸,主要是用来浸泡黄连的根根。那是怎样的日子,我因为年纪小,缺少劳动锻炼。虽然大人们还是非常关心我的,可在那样的环境下,谁也不能吃闲饭,况且我们随时都有可能会断炊。   我们将箍木缸的沙松板子,从箐沟里运送到一个高坡平地处,那是我们泡制黄连素的根据地。我个子小,背上十来块木板子,上坡的时候,板子一直往后拽,我只能紧紧抓住绳子,那绳子勒进肩头的肉里头,火辣辣的,就像在伤口上撒了一把辣子面一般烧疼。可就在我无法忍受的情况下,我又想起了在狱中不屈不挠与敌人作斗争的许云峰和江姐他们,那坚强的意志和在艰苦环境中应对困难的形象,在我眼前显现,激励着我战胜艰难困苦。同时我心里飘起了江姐最喜爱的那首《红梅赞》:“红岩上红梅开,千里冰霜脚下踏……”这歌从我的心底飞出,当然有时候面对着茫茫群山,我还会放开嗓子,高歌几句,更多的时候我们是在心里唱,因为那个时候,是我们最最艰难的时刻,我已经没有力气引颈高歌了。   下坡的时候,那捆脊背上湿漉漉沙松板子,紧紧地压脊背上,将背部的肌肉磨得忍受不了。我个子那还有些矮小,稍长一点的沙松板子,在下非常陡的坡的时候,还要注意,要不不小心,那长一点的板子一顶,就有将人顶跌朝前,很有可能被这些板子压在下面而受伤,或者前面有深箐,就会被顶滚到深箐里而粉身碎骨。就在这个时候,《红岩》中的许云峰和江姐的形象又显现在脑海里,那歌声又在心底唱响。我们就形象和歌声中,与恶劣的自然环境展开了殊死的争斗。   在那样的日子里谁都不敢偷懒,要是懒汉懒婆的话,让他或她到那样的环境中经受考验,那么这些人一定会改正自己的恶习的,那是让人不能够偷懒的时光。每当我累得不得了有些忍耐不住的时候,就乘着火塘的光亮,读那本没有封面,脏兮兮的《红岩》,是它给了我生存的勇气和力量。   最要命的是,我们将要出黄连素的时候,我们在深山谷里断炊了。我们准备好了木缸,接着去挖黄连树的树根,几个人都非常勤奋,在深山沟竭尽全力。挖来的黄连树根,用砍些刀开成片,然后放上硫酸溶液浸泡七天左右,加上食盐凝固,才能有黄连素买。我们所在有位置,离收购黄连素的街子,要走12个小时的山路,我们所带的钱路上花销,购买硫酸和盐巴,已经是身无一个硬币了。
      
  开头几天,我们就到处找菌子吃,还采集我们知道的野菜。后来几天,都没有见到一丁点油荤,大家都有些支撑不住,我年纪最小,更是已经有些头昏眼花地飘飘然起来了。可我还是有精神支持,有那本《红岩》和《红梅赞》作靠背。还是表哥有两下子,打听到离我们那座有四个小时山路的地方,有个傈僳族山寨,经过表哥的努力,居然得到了他们的同情,赊给了我们山里的一小块洋芋地。我们于是每天来回八个小时的山路,去挖那些洋芋,那时候那些傈僳族同胞的主食也就是洋芋。我们也就把洋芋当成了主食,那样的日子比家里不知艰苦了多少倍,这时候我才真正体会到了:“出门样样难,在家千日好。”的民谚。   但还是因为有《红岩》和《红梅赞》的激励,我还是丝毫没有感觉到生存不下的危险,同样也有父亲那句永不变调的话:“天无绝人之路。”的支撑,每一天我都过得非常充实。相反的跟堂哥来的那三个人,每时每刻都在叹息,以为到了人生的尽头,时不时还冲我发火。他们一方面怕弄不了钱,回去不好交差,另一方面怕会饿死在这深山箐里。原来他们来时是那样充满信心,而现在是那样的灰心丧气。有一个还托付我,如果自己饿死在这山沟里,我能出去让我给他家里人把自己的尸骨收回去,不能在这里当野鬼。   我堂哥原来是我们的头,而且是他夸下海口,穿撺这些人来这里的。刚断粮的那几天,他还是强打精神。可后来他也有些挂不住面子了,还是老朝其它人发火,一不顺心就砸东西,有时候还抱怨我,就是因为我来才给他们带那么多晦气的事情。   我变成了他们的出气筒,可我心里有许云峰,有江姐,有《红梅赞》,有父亲永不变调的话。   我心里充满了奋斗的精神,尽管他们已经精神萎靡不正,像吸了毒似。当然也是因为没有营养的原因,这让我想了红军长征的时候,为什么一些人条件很难苦,可他们没有倒下。而一些却永远地倒下了,就是因为他们心中有〈红岩〉、有〈红梅赞〉、有一句话激励着他们。   什么是“披荆斩棘”?在砍黄连树植株,挖黄连素根子的时候,我体会得更加深刻了。   一些长得茂盛的植株,往住都深藏在杂木丛中。为了得到那棵优秀的黄连素植株,我们先得将周围所有的杂木披荆斩棘了,费好大的功夫,才“众里寻他千百度”般地得了那棵挺拨粗壮,根肥质厚的黄连树。   我们在等待出黄连素药饼的日子里,几个大人都因为营养不足,只吃点野菌子,野菜,和洋芋。精神到了崩溃的边缘,他们谁都已经没有心肠做饭了。只有我自己感觉,一定脸色非常苍白,比老黄的青菜叶子好不到了哪里。却因为有许云峰、有江姐、有〈红梅赞〉、有父亲的话,而生龙活虎。当然用他们几个人的眼光来看,是我不懂事,“少年不知愁滋味”使然,可我有我的活法。   熬过等待淹制黄连素的三天三夜,金黄的灿烂的黄连素饼出缸了,而且出素率极高,是三江流域滋味了这些黄连树植株的功劳。   那天我们烧埋了一大堆洋芋在火塘里,五个人脸上洋溢着几天来少有笑容。   “天道酬勤。”那年我赚了人生第一大笔钱——365.89元人民币,那时候用这笔钱可修三间平房。可是我在这过程中,得到的却是我一生中的精神财富——如何应对眼的艰难?   我不仅是现在时髦的说法是“双羸”,应该是大丰收,物质上的精神上的,还有隐性的。   这赚钱的日子,给我的实在太多太多了,让我终生受用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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