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私奔
2021-12-23抒情散文阎扶
我还记得那几个黄昏,它们是留在我记忆中最美妙的几个黄昏。小子牵着一匹白马,来到村外一片草地上牧放。谁家的马都是在槽后,嚼着铡成小节的玉米杆子,或者谷秸,他却让它出来啃草。他坐在一堆石头上,若有所思,它过来过去,不断用尾巴扑打讨厌的青蝇。我们……
我还记得那几个黄昏,它们是留在我记忆中最美妙的几个黄昏。小子牵着一匹白马,来到村外一片草地上牧放。谁家的马都是在槽后,嚼着铡成小节的玉米杆子,或者谷秸,他却让它出来啃草。他坐在一堆石头上,若有所思,它过来过去,不断用尾巴扑打讨厌的青蝇。我们小,他不和我们说话。
没过多长时间那匹马死了,听说吃了过多的谷子,再一喝水,谷子膨胀开了,撑破了肚子。
几年之后,小子也死了,喝农药死的。谈了一个对象,家里不同意。想不开了,大热天的,死了。放在家里,肚子上放着一块用水浸过的青砖,梁下吊着一个大簸箕,呼呼的,有我们村里一个年迈的没有结过婚的老人来回扇着。那几天夜里鸱枭叫个不停,带给我的恐惧和生命无常感,至今我还记得。
小子是双胞胎,他是男的,故名小子;女的叫妮子,和他一起生的。在我们那儿,双胞胎命运被认为是不吉利的,他们一般得遭受人生种种不幸和磨难。这个故事里我们要说的是妮子,说下小子,只是因为他是她的哥哥或者弟弟。
那一年,一个温州小木匠来妮子家打家具了。不知怎地,没过几天居然和妮子谈上了恋爱。村里人都在传说,这件事后来在妮子母亲那儿得到了证实。家丑不可外扬,但妮子她妈神经有毛病,经常疯疯癫癫的。院子里一棵老槐,上年冬天她家为打家具把树伐了,得到了报应。
村子里有人看见他们夜晚手拉着手,走向村外没人的地方。那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如此大胆地谈恋爱有些过分。村子里有一个水笼头,每天早晨人们要拉着用空汽油桶改装而成的水桶,排着队接水。等待是漫长的,人们聚在一起家长里短,小木匠和妮子的事儿一度成为人们议论的话题之一。
人们的脸上有种不可言说的表情,欲藏还露,神神秘秘的。说的人仿佛神通广大,比别人更有资格似的,听的人意犹末尽,一边还得注意是否轮到自己接水了,水桶是否该往前移一移了。
有个家里安有西瓜的半大小伙子说,他们晚上爱去的地方是村西的打麦场,他们就坐在麦秸垛下,搂抱一起。打麦场位于小子放马的草地不远处,西南方向。他们寻到了自己的幸福,一种所有小伙子和大姑娘都脸上不屑、而心底何尝不是羡慕极了的幸福。小子死去不久,而妮子又谈上了。这对双胞胎,在玩火。
有天晚上,小伙子又去地里看瓜了。瓜田离打麦场不远,隔沟相望。
月亮白白的,半夜里小伙子起来巡视,走到地塄上,看见对面的麦垛下,有两个人影在一起纠缠。是他们两个人,没错。小伙子捣乱,决心抓个正着,于是悄悄地翻过沟来,不料走到这边的沟上,又不敢了,只是突然地“嗐——嗐——”几声。
在安静的夜晚,听到这样的声音,小木匠和妮子一阵慌乱,迅速地分开,来不及仔细收拾,匆匆地消失了。
他们走了,小伙子才走到麦垛下。他要干什么,谁知道呢?
他看到了什么?淘出的麦秸,铺在垛下,刚才他们就在上面。小伙子没在白来,他拾起了妮子丢下的花格衬衫。
第二天,这件事就在村子里传扬开了,闹得沸沸腾腾的。
妮子生得漂亮,大大的眼睛,眼珠漆黑,眼白分明,睫毛很长。和母亲一样,她的嘴唇左上角,也有一颗黑痣,这给她一种说不出的妩媚。她的辫子粗长,扎在脑后,扭成一颗麻花。她的腰肢柔软,六一儿童节,我曾看过她舞剑,木剑,白衬衫,白裤子,头向后弯去,然后从两腿间钻出。
在一个午后,妮子和小木匠私奔了。活儿已经干完,工钱已经领到。留下不错的家具,带走不错的姑娘。
几年之后,妮子回来了。她和小木匠去了小木匠的老家温州乡下,吃不惯大米,受不了炎热。她生下了一个儿子后没两年,被小木匠甩了。一个从我们视线中消失的人,突然又回到了我们身边。她的母亲在她走后第二年死了,她的父亲又接纳了她。一个胖大的老村支书,肚量更大。
她在村里当了幼儿园教师,会说南腔北调的普通话。
后来她嫁到了邻村,五里之外的地方。
后来她又和人私奔了,这次是一个本地人,不是南蛮子。不知他们去了哪儿,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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