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小镇上的家
2021-12-23叙事散文茉莉芬芳
小镇上的家太阳最烈的时候,我坐上车从小镇返回南京,车上没什么人,零星的点缀在火炉一样的车箱里,或打盹,或索性睡着的,正是盛夏午后的画面。而我独独不能停止潮水般的思绪。望着窗外的山,和山下的绿,我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其实小镇给予了我很多富裕的营……
小镇上的家
太阳最烈的时候,我坐上车从小镇返回南京,车上没什么人,零星的点缀在火炉一样的车箱里,或打盹,或索性睡着的,正是盛夏午后的画面。而我独独不能停止潮水般的思绪。望着窗外的山,和山下的绿,我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其实小镇给予了我很多富裕的营养。
车呼啸在黛青色的柏油路面上,二十年不长,仿佛也在呼啸中回到了那一个最初的记忆。点点滴滴并不是一时都想起来,我能记得这里多少人,又有多少人还能够记得我呢?
想起小时候因为身体的瘦小与视力的低弱,常常受到照顾也受到欺负,那些面孔那些名字,有的深刻,有的已经渐渐模糊了。我们是容易忘记创伤的,有选择的记着美好,才继续前行。曾对着一个离我而去的人说,我不诅咒你,也不祝福你,你该受到的惩罚、灾难都是因为你自己,你不必对我讲什么内疚,任何说法都是因为自私和逃避,未来的好与坏是你现在的选择,都与我无关。
现在回想起这段话来,是如此理智而果敢,从来没有学会如何表现自己撕心裂肺的痛,是小镇的生活教给我的隐忍与宽容吧,但当时我一定不够宽容,没有足够的温暖,就无法做到平静与祝福。也许换到再过二十年,我想我会祝福他吧。
街中心住着一个小学的同学,很小的时候在一玩,说说笑笑也梦想过自己的将来,很善良而乐于助人的孩子,只是性格上有些癫狂,便总不得老师同学的喜爱。她上完初中就开始工作了,同父亲一起窝居在小门面里做秤,小镇上唯一做秤的人家,十年,二十年,她在我眼里一如继往,没有变化。而对于她自己来说,结婚生子,日子里也一定有喜有忧,经历着起起落落的命运的磨练。我记得她母亲早早过逝,父亲粗枝大叶,有酗酒赌博的恶习,她还有一个秀气乖巧的妹妹,也不知怎样了。我每每经过街心总不敢靠近,她一直埋着头,从来没有期许过来来往往会有什么惊喜,昏暗的光线中我只偷偷瞄一眼就快步走开,绝不敢向前打听什么,就假想她在这样的日子里是幸福的。
中学时期的好朋友,都已经为人妻人母了,既使碰到也不过寒暄几句,面对着彼此不一样的人生经历,说什么合适呢?谁也不必羡慕谁,表面上的稳定或者飘泊都不重要,关键是各人内心里真实的快乐。可是任何的言语都会构成伤害,再也回不去当年一心一意的默契,也许永远碰不到最好,还是那一个个梳着羊角辫的疯疯痴痴的模样,永远保持在我心底里的一份美好。
我总回想起那个大院里的老房子,我还能坐在靠着马路的阳台上憧憬,那是我一生中第一次住的楼房,鲜活的刚刚上四年级的小女生,尖叫着冲向窗口眺望着俯视着,怯怯地向姐姐证实,“这不是做梦吧”。傻气而可爱的天真再也找不回来了。
大院里有一口井,据说很多年前闹旱灾的时候,唯有这口井没有干枯,源源不断地救护着小镇上的生命。在我的幻想里,井底里一定有扇门,通向一个神奇而未知的领域,或许住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总在小孩子哭泣的梦中出现,满足他们一个纯洁的心愿。井其实并没有多深,我们总在夏天的午后把西瓜放在网兜里用绳子系着垂在靠近井底位置,到了傍晚就可以尽情享受清凉可口的美味了,对于没有冰箱的日子来说,那真叫美味。
大院里的人都是这么依靠着这口井生活着的,洗菜洗衣极少用家里的自来水,一者节简,二者井水冬暖夏凉,三者更是大院里的活舞台,新闻八卦,家长里短的事都喜欢在这里说上一说,早晨和傍晚一直都是井边最热闹的光景,男人的笑声,女人的抱怨,小孩子的哭叫,那大概也是大院里的人们最谐和最生龙活虎的年月,后来我们这一批小孩子成长起来渐渐离开了这里,尤其当房改的政策下来的时候,突然就觉得井边沉静了不少,家家都为了那种切切实实的拥有表现出了空前的私心和抵防。大院里的人都各自散落了。
经济大潮的诱导下,场里学会了拍卖土地,场部里来来回回奔腾着盛装泥沙与建材的拖拉机,终日叫嚣着,尘土飞扬。林荫道变成了光秃秃的水泥大道,山与湖分给了两座别墅,路口原有颗古木参天的,树荫下曾坐着很腼腆的修车的少年,也一并都消失了。我无法计量每一寸土地带来了多少效益,也无法计量每失去一寸土地,又失去了多少生趣,我只知道,我们共同的树林,山路,湖水,鸟语花香……都只能出现在梦中了。
越来越不愿回小镇,二十年了,交通不但没有发展,而是更加不方便了,需要转车需要绕路,但我思想上的家毕竟仍属于这里。
我最牵挂的亲人,却没有力量去疼爱,她一个人住在小镇上,坚强的活着,九十多岁的年纪,却没有糊涂的理由和福气,每一天自己面对着日常生活里的种种,辛勤而朴素。我常常责备自己不能稳定下来,接她同住,也能好好享受一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也许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对理想的追求与对生活的妥协总有着矛盾,琐碎的关心与体贴是我们的依靠,也是我们的牵绊。只能在夜里偶尔的惊醒,纠结于自己的无能为力。于是每一次返回总有一次强烈的振作,为平日里麻木、倦怠、伤痕累累的精神深深内疚。我想起《飘》中郝思嘉对塔拉庄园的深情,不论发生过什么,只要能回到那一片土地,她就拥有了所有的勇气与希望,是的,“世界上唯有土地与明天同在”。
2005年7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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