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同在一铺土炕
2021-12-23抒情散文叶心
说我懂得鼠语,你以为我是发高烧了。我真的懂得鼠语,我是说我。也许只有那只小老鼠懂得,而你永远不懂。说懂得老鼠的语言,得走回到1974年。我父亲1966年前任中共老城镇委组织委员,不算什么官,但在小镇也算得个官了。但他为人耿直,办事极为认真,……
说我懂得鼠语,你以为我是发高烧了。我真的懂得鼠语,我是说我。也许只有那只小老鼠懂得,而你永远不懂。
说懂得老鼠的语言,得走回到1974年。
我父亲1966年前任中共老城镇委组织委员,不算什么官,但在小镇也算得个官了。但他为人耿直,办事极为认真,一丝不苟,不可避免地要得罪人。可得罪的一个曾被他处分过的人在文化大革命伊始就拉起造反派大旗当了头头。为此,在镇里父亲第一个被批斗。迷惘、委屈、悲伤、绝望中的父亲精神被推到崩溃的悬崖——他的精神崩溃了,把我们做子女的也推进困苦的境地。
父亲的精神分裂了,到1974年我中学毕业时仍是疯疯颠颠。我毕业回乡走进农民的行列,父亲不许我在家里居住,也许是逼我独立生存吧!田野里的窝棚、生产队的马棚、队部的土炕便成了我度夜的栖息地。
我认识小老鼠,并与它交谈就是在生产队的土炕上开始的。
那年月粮食对于人和兽类同样珍贵。而孤独对于我和小老鼠同样无情。队里的粮食用水泥修筑的粮仓密封起来,哪怕一粒人和老鼠都没办法得到。
冬季的夜寒冷而漫长。夜是人类的黑暗,可却是老鼠的光明世界。我拖着积蓄了一天疲惫的身子放倒在土炕上,寒冷吞噬了我的困意。房笆是用玉米秸铺就的,被渗漏的雨水腐烂得东塌西陷。我睁着眼睛看着如怪兽面孔一样狰狞的房笆,觉得置身于魔幻世界。
房子很孤独,我是这里唯一的生命。房子里很静很静,只有寒风从门缝、墙缝往进钻时被挤得发出细细的呻吟,咀嚼着我的耳朵。
吱吱!叽叽!我忽然听到一个生命的声音从墙角传来。很亲切。是的,我的目光在黑暗中寻觅着亲切的声音。噢!我发现了两粒小小而圆圆的亮点,正恐惧地朝我张望。
我没动。连呼吸也没动。
人在孤独以极时,就连敌人也会当作朋友。月光淡淡的弥漫在土炕上,让我看到了在土炕上爬行的小老鼠。是的,那是一只小老鼠,恐怕是刚刚离开父母,或者像我一样被赶出来独立的孩儿。它是那么弱小,在淡淡的月光里胆胆怯怯地向我爬行。它要干什么?我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每每在我躺到土炕上,身子被冰凉的土炕一冰,肚子便会发出饥饿的抗议声音。我的手几次触到压在枕头下面的玉米面大饼子,但总是把手缩回来作罢,总是残忍地强迫自己打消贪婪的食欲。没办法,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便要虐待自己的生命。
叽叽!吱吱!我听到了人类婴儿的叫声。听到了我在襁褓中发出的饥饿的哭声。我在心里说着,手伸进枕头下面,指头触到了那个明天早上我早餐的唯一大饼子。之所以放在枕头底下,是怕在夜里被老鼠偷去。我以前曾经把干粮用细绳系上,吊在房笆下。但第二天起来一看,还是被老鼠偷吃了。它是从吊绳攀援而下,是做着高难空中杂技动作完成那次冒险的。这之所以我把大饼子压在枕头下的缘故。但我现在看着淡淡月光中的小老鼠,那可怜的小家伙的叫声让我难以抑制同情的冲动。我竟然把手伸到了枕头下面,大拇指和食指一捏一掰,大饼子就下来一块。
我把那块大饼子轻轻扔给了它。它没惊,似乎愣了下,在那块大饼子前驻足,没看那块食物,而是举起两粒光亮看着我。当然我也看着它。我不知道我的眼睛在黑暗中是不是也像老鼠那样发光。
叽叽!它叫了一声。
我不知说什么。
吱吱!它换了个声音。
我还是不知该怎么对它说。
在我的目光里,小老鼠把那块大饼子叼走了。土炕墙角那儿有个洞,那就是它的家门了。小老鼠在洞口消失了,我忽然想,它的家里会不会有铺在土炕上一样的月光呢?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又不知什么时候醒来。醒来是被队部当院套车的响声惊动的,苏大把套车是要到县城去拉返销粮。那时我没手表,但我估计天要亮了。一声鞭响,马车出了队部院子。我的睡意被鞭声抽醒了。
睡意朦胧。它又出现在我的视线。这时晨曦已涂在了好似拉着不规则蜘蛛网般的玻璃上,阳光在不久后就会爬上那网,把开绽着美丽花纹的霜花扫荡无遗。 也许是收到我的恩赐,小老鼠从它的家门出来,那步子没了恐惧,像是走在它的王国里。我的头仍然在枕头上,但它走动在我的目光里。吱吱!它叫了一声向我走来。也许它的叫声是人类的那种“早晨好”或是“您好”。我忽然觉得有些听懂它的语言了,但我没动,怕吓着它。 它没害怕。脚步轻轻地到我的枕头上,它的爪已在挠我的头发,我觉得它是在向我亲近。我装睡,享受这种异类的亲近。孤独渴望亲近。 它在我的头顶上不知做了些什么,就跑到我的视线里,在透进窗户的阳光里用前爪梳理着它的胡须,那神态很安然。我这才看清它是个很美丽的小家伙,细腻的灰色绒毛像一缕缕阳光长成。我开始喜欢它了。于是,在我进早餐时,把大饼子渣放在土炕上,它就不客气地爬过来与我共进早餐。 我们一同在温馨的阳光里,此时我才感到人和老鼠生命共同的和谐。 以后,在我的孤独日子里,小老鼠是帮我度过寂寞的伙伴。在土炕上,它冲我吱吱地叫,它还叽叽地唱歌、跳舞。是的,它真的会跳舞。它让我想到很多,甚至把它想成我的女朋友。我每每吃饭时,它都如约般走出它的家门,冲我吱吱地叫。我说,给。便把大饼子渣放到土炕上,让它和我一同吃饭。每天每天都是这样,我们在土炕上吃饭、交谈。 可是,那天晚上我又到队部,见土炕抹上了新泥。老饲养员进了屋说,公社派来工作队要住在队部,队长让黄老八把炕翻修了,晚上到我的马棚去睡吧! 我在马棚住过一宿,第二天到队部屋子里去看小老鼠,它的家门不在了,它还会在么? 等了会儿,它没出来。我学着它吱吱叽叽地叫,它还是没出来。我突然间感到真正的孤独,和失去朋友一样的孤独。以后,我见到它是在梦里,常常在梦里和它交谈。 我没再在队部的土炕上过夜,虽然那炕从那以后烧得很暖。 夜过去了,天亮尔后我常常想到那只小老鼠:它到那儿去了?会不会遇到危险?每天能吃饱么?我的问候它能听到吗? 现在,我拥有了很多朋友,身边熙熙攘攘,但我永远忘不了当年同在一铺土炕上的那个小老鼠朋友,忘不了我们的交谈……
睡意朦胧。它又出现在我的视线。这时晨曦已涂在了好似拉着不规则蜘蛛网般的玻璃上,阳光在不久后就会爬上那网,把开绽着美丽花纹的霜花扫荡无遗。 也许是收到我的恩赐,小老鼠从它的家门出来,那步子没了恐惧,像是走在它的王国里。我的头仍然在枕头上,但它走动在我的目光里。吱吱!它叫了一声向我走来。也许它的叫声是人类的那种“早晨好”或是“您好”。我忽然觉得有些听懂它的语言了,但我没动,怕吓着它。 它没害怕。脚步轻轻地到我的枕头上,它的爪已在挠我的头发,我觉得它是在向我亲近。我装睡,享受这种异类的亲近。孤独渴望亲近。 它在我的头顶上不知做了些什么,就跑到我的视线里,在透进窗户的阳光里用前爪梳理着它的胡须,那神态很安然。我这才看清它是个很美丽的小家伙,细腻的灰色绒毛像一缕缕阳光长成。我开始喜欢它了。于是,在我进早餐时,把大饼子渣放在土炕上,它就不客气地爬过来与我共进早餐。 我们一同在温馨的阳光里,此时我才感到人和老鼠生命共同的和谐。 以后,在我的孤独日子里,小老鼠是帮我度过寂寞的伙伴。在土炕上,它冲我吱吱地叫,它还叽叽地唱歌、跳舞。是的,它真的会跳舞。它让我想到很多,甚至把它想成我的女朋友。我每每吃饭时,它都如约般走出它的家门,冲我吱吱地叫。我说,给。便把大饼子渣放到土炕上,让它和我一同吃饭。每天每天都是这样,我们在土炕上吃饭、交谈。 可是,那天晚上我又到队部,见土炕抹上了新泥。老饲养员进了屋说,公社派来工作队要住在队部,队长让黄老八把炕翻修了,晚上到我的马棚去睡吧! 我在马棚住过一宿,第二天到队部屋子里去看小老鼠,它的家门不在了,它还会在么? 等了会儿,它没出来。我学着它吱吱叽叽地叫,它还是没出来。我突然间感到真正的孤独,和失去朋友一样的孤独。以后,我见到它是在梦里,常常在梦里和它交谈。 我没再在队部的土炕上过夜,虽然那炕从那以后烧得很暖。 夜过去了,天亮尔后我常常想到那只小老鼠:它到那儿去了?会不会遇到危险?每天能吃饱么?我的问候它能听到吗? 现在,我拥有了很多朋友,身边熙熙攘攘,但我永远忘不了当年同在一铺土炕上的那个小老鼠朋友,忘不了我们的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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