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白发“亲娘”
2021-12-23抒情散文野猪皮
白发"亲娘"没有风,一丝风也没有。风躲到树林子里乘凉去了。蚱蜢躲了。鸟躲了。云彩也躲了。能躲的全躲了。路两旁的青苗子没处躲,干巴巴站在原地。太阳光像无数把钢针,锐利地插在目之所及的一切事物上面。有一部分,插在我的嗓子里。热辣辣的疼,吞不下……
白发"亲娘"
没有风,一丝风也没有。风躲到树林子里乘凉去了。蚱蜢躲了。鸟躲了。云彩也躲了。能躲的全躲了。路两旁的青苗子没处躲,干巴巴站在原地。太阳光像无数把钢针,锐利地插在目之所及的一切事物上面。有一部分,插在我的嗓子里。热辣辣的疼,吞不下,咽不下。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怕我就此变成哑巴。
石子路颠着平板车,颠得头昏脑涨。平板车变成大簸萁,随时能把我簸出去。天太热,盖在身上的被单子被我蹬到脚底下。我心里又烦又委屈,突然有哭的冲动。我想哭一下肯定会好受些。可我知道眼泪是体内储存的有限的水分,太阳借机把我晒成植物标本。只得忍,盼着快点到能治好病的地方。
母亲背对着我,拇指粗的麻绳紧紧勒进她的肩膀,勒出一道凹痕。又是上坡,我记不得上了几个坡,也记不清走出家门多长时间了。我们一直向西走,顺着河流的方向走。母亲说,走上几十里,走到瓢屯儿,那儿有她的一个姨,会治嗓子。母亲还说,她那个姨厉害,嘴不让人。但心眼好使。母亲的母亲死后,她手把手教会十五岁的母亲缝被子做棉衣,帮母亲承担起姊妹兄弟一家人的衣食冷暖。
母亲在喘息,脚步缓慢,沉涩。母亲的负担太重,不光拉着我,还拉着我的病,拉着她的满心希望,她的梦。仿佛一切消失了,天地之间,只剩下母亲磕碰地面的脚步声和喉咙里发出的喘息声。它们回荡在山壁,我错听作一首古老的民谣,一首老得没有时间定位的民谣: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三岁四岁没了娘啊……那是母亲惟一会唱的歌,她唱的是她自己。每次母亲唱,我鼻子就泛酸,不知道为什么难过。我那时还小。
山路狭陡,好像总也走不完。母亲说儿呀你得坚持住,转过这个山,再走一段就是了。你姨姥的手艺好着呢,准能治好你的病。
现在谁能治好母亲的病呢?
白色,到处是白色。四面墙壁,床单,被子,枕头以及穿白衣服戴白帽子的人。日光灯发出白刺刺的光,晃着我的眼。病床上躺着我的母亲,为别人操劳一辈子的母亲。
母亲的脊椎骨严重扭伤,十三节,十五节变形。医生说,只能维持,没有一点治愈的可能性。我说我不信,医学这么发达,怎么会治愈不了呢。并且我不在乎花钱。我不懂医理,我只固执的认为,母亲不应该遭这样的罪。她的腰板那么挺直,即使给村长下跪,腰也是直的。十二岁那年因为看场电影,我无意中惹了村长的儿子,不幸与村长家结怨。人家不依不饶,村长的儿子天天放学后在校外堵我。后来母亲当着全村老少的面,给村长跪了下去。那时的母亲,平静,镇定,从容,圣洁。就像一尊不可亵渎的女神雕像。母亲那么坚强,人祸都没奈何她,怎么可能一次车祸就迫使她佝偻?医生说这不是你花钱不花钱的事,你真以为只要花钱就能摆平世上的一切?他拿片子指指点点,这节,这节,还有这节。然后跟我说一大堆专业术语。
我痛恨老天,他对我的母亲不公,让她在往后的岁月里遭受数不清的苦难。而我,是这份苦难的始作俑者。从我的孩子降生人世,母亲就一手带她,乡下六年,城里四年。那个小小的消费者,不光与我们平均分享地球上的各种物质能源,还消费了母亲的精神和体力。她初来时不适应城里生活,说一天不花钱,日子就过不了。母亲很节俭,每月给她的生活费舍不得用,一分一分算计。剩饭剩菜从不乱扔,她说扔的不是饭菜,是钱。你一个人挣钱养家不容易,得仔细点。母亲不吃水果,每次让她吃,她都推脱讨厌上厕所。很长一段时间后,我才意识到,母亲不是她说的那样不喜欢吃水果,她是把水果留给我和孩子!在城里,母亲想念乡下的人和事。想念庄稼,山上的树,想念一只鸡,一条狗。她还想念火炕,想念生火冒烟的灶坑。她说城里的床软,睡着不解乏。电磁炉快是快,费电。有时候她自言自语,有时就默不作声,站在阳台朝远方望。我知道,母亲不光想念乡下,还惦记着乡下的父亲。
那年夏天,母亲要回乡下。便联系了一个便车,一路上本来很顺利,母亲看着沿途的稻田和豆子,兴致很高。谁知灾难阴险地藏在一座断桥底下,等着毫无觉察的母亲。那是一座小桥,中间塌腰.道路不熟的司机没减速,径直开过去……接到电话时,我正在家里写一篇关于行走的文章。我想这肯定是一种预感,一种暗示。而深陷其中的我,浑然不知。
母亲的脊椎再也恢复不到原来的样子了。每逢阴天下雨,就疼得厉害。尤其最近,也许年龄大的缘故,疼的感觉越发甚了。而且很多种病一起找上母亲,袭击她曾经年轻的身体,把她撂倒了。白被子下的母亲紧蹙一下眉头,呻吟一声。疼痛又开始折磨她,我无能为力。世上有一种痛苦,就是不能替最尊重的,最爱的人受难。
这次我决定了。不管母亲怎么说,怎么反对,我也要做。这次我不能听她的。 我要在城里给买个房子给母亲住,我悄悄攒够了这笔钱。我深知母亲的秉性,她不肯搬来城里是怕增加我的压力。其实她已经习惯了城里的饮食起居。但她不表露。一点也不。母亲更深的忧虑是她并非我的亲生母亲,她心里有障碍。可是她不知道,几十年的朝夕相处,我们的血肉灵魂早已融合在一起了。几十年无怨无悔的付出,这只是她应该得到的多少分之一的回报。要是母亲实在不同意,执拗不来。我就在老家给母亲重新建一座房。像很多人家一样,建一座宽敞明亮的砖瓦房。母亲这辈子最羡慕别人的,就是拥有大房子。 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照在母亲的脸上。扎过一针止疼药,母亲睡着了。我守在一旁,痴痴地打量她。我不是她十月怀胎分娩的骨肉,但她却把我从嗷嗷待哺的婴儿一直拉扯成人,照顾我至今天。生恩不如养恩大。母亲,你对我恩情似海。端详着母亲,我又开始恍惚,二十多年前模糊的一幕,重又清晰。耳畔有歌声如水漫入,似隐隐轰传的雷声。我听到一句句深情的呼唤和倾诉:娘啊,娘啊,白发亲娘……
这次我决定了。不管母亲怎么说,怎么反对,我也要做。这次我不能听她的。 我要在城里给买个房子给母亲住,我悄悄攒够了这笔钱。我深知母亲的秉性,她不肯搬来城里是怕增加我的压力。其实她已经习惯了城里的饮食起居。但她不表露。一点也不。母亲更深的忧虑是她并非我的亲生母亲,她心里有障碍。可是她不知道,几十年的朝夕相处,我们的血肉灵魂早已融合在一起了。几十年无怨无悔的付出,这只是她应该得到的多少分之一的回报。要是母亲实在不同意,执拗不来。我就在老家给母亲重新建一座房。像很多人家一样,建一座宽敞明亮的砖瓦房。母亲这辈子最羡慕别人的,就是拥有大房子。 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照在母亲的脸上。扎过一针止疼药,母亲睡着了。我守在一旁,痴痴地打量她。我不是她十月怀胎分娩的骨肉,但她却把我从嗷嗷待哺的婴儿一直拉扯成人,照顾我至今天。生恩不如养恩大。母亲,你对我恩情似海。端详着母亲,我又开始恍惚,二十多年前模糊的一幕,重又清晰。耳畔有歌声如水漫入,似隐隐轰传的雷声。我听到一句句深情的呼唤和倾诉:娘啊,娘啊,白发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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