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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米。一个仰视的高度 (修改稿)[原创]

2021-12-23叙事散文瘦棠寒蝉
1:28米。一个仰视的高度 (修改稿)一 外婆病了。病中的外婆更瘦弱单薄了,因肚子持续的疼痛,佝偻的背,弯成了90度直角。 阑尾炎。给外婆看病的胖医生下了诊断。阑尾炎。是一种常见普通的“小病”,但这个“小”是相对于年轻人而言的。尽管,它对外……
       1:28米。一个仰视的高度 (修改稿)                   一
  外婆病了。   病中的外婆更瘦弱单薄了,因肚子持续的疼痛,佝偻的背,弯成了90度直角。
  阑尾炎。给外婆看病的胖医生下了诊断。
  阑尾炎。是一种常见普通的“小病”,但这个“小”是相对于年轻人而言的。尽管,它对外婆的生命构不成威胁,但外婆83岁的年纪,还能禁得起手术的折磨吗?
  吃药行吗?听说要住院动手术,外婆脸显忧色。她向胖医生恳求。语气、神色像一个听话的孩子。胖医生“无情”地拒绝了外婆的恳求。那是不是死症病(癌)?如果是,我就不花那个冤枉钱了。
外婆说这话时,镇静。坦然。
                 二
  2005年4月14日10时。外婆住进了医院。   1:28米。当我听到护士在例行为外婆登记住院表时报出的身高时,愕然了。1:28米。这绝不是外婆的真实身高,如果她能挺直的话,但外婆的腰已经挺不直了。长年的生活重负一下一下将外婆的背压弯压折了。
  尖利的针尖挑起了外婆干枯的皮肤,直接冰冷地刺进了外婆的静脉。在药物缓冲下,外婆难忍的疼痛减弱了。量体温。测血压。抽血。术前的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医生嘱外婆要卧床休息。外婆躺不住。坐起。躺下。躺下。坐起。置身陌生环境,她难以适应。这里除了窗外的蓝天还依稀有熟悉的影子,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巨兽似的混凝土建筑物。耀亮的钢化幕墙。白花花的大褂。浓浓的来苏水味。都让外婆感到别扭、不自在。
  有时,外婆会忽然安静地站在窗前,一动也不动,目光固执地眺望着远方。那是家的方向,她的心在这一刻一定又回到了那个满山遍野开满云霞一般油菜花的叫前山坞地方。
  次日。9:00。外婆进了手术室。阑尾炎,这种腹腔手术一般一个小时即可完成。外婆年纪大,比别人多点时间,正常,但是,外婆进去一个半小时后,还是没有出来。这让我们的心开始焦燥不安了。不会不是阑尾炎吧?大舅忽然忧心忡忡地说。我没吱声。更不敢往坏处想。外婆一生吃过的苦太多太多;受过苦难太多太多,老天有眼的话,是不应该让外婆受苦的。11:00。手术室的门开了。穿着天蓝色手术服,捂着天蓝色口罩的胖医生出现了。他招呼我们过去,戴着塑料手套的手上捏着一块血淋淋的肉——这就是让外婆痛得死去活来,折磨我们精神已病变的阑尾。   阑尾里有两节硬节。   硬节——肿瘤!我心里倏地袭上来了一种不祥的感觉。   阑尾里恶性的肿瘤的概率很少。但保险起见,须切片……   什么时候能知道切片的结果?我有些粗暴地找断了胖医生的“废话”。   星期一。胖医生说。
二十分钟后,外婆出来了。外婆少血的脸更灰更黄了,“沟壑”更深了。大舅从护士手中接过推车,缓缓向前移动。他移动车子的幅度很小,惟恐地上任何一点震动,都会给母亲带来痛苦。看到姆妈术后如此的委糜憔悴虚弱,大舅的眼圈红了。


  护士帮我们把外婆移到病床上时告诉我们外婆有大便拉出来了。我们将外婆安顿好,之后,就开始清理她身上的秽物。大舅掀开外婆身上的被子。我托起外婆的臀部。外婆的臀部,干巴巴的。无肉。托起她,给我的感觉就象是一片轻飘飘的枯败的树叶。我将外婆的身体和床铺分离,大舅用面巾纸去裹那一滩黑糊糊的秽物。大舅在擦洗外婆的身体时,不停地提醒我:轻点,轻点。好象我捧着的是一件易碎的宝贝……                    三
  4月18日。星期一。   我在上星期五就请好假。准备今天在医院里守着陪着外婆。不料,局里紧急电话通知,市里要检查保先教育开展情况,任何人不得缺会。无奈之下,我只好让大舅去看切片结果。再三“叮嘱”,一有结果,即刻通知我。

  9:30。切片结果出来了,——恶性!尽管,这个结果我已经想到,心里也有准备,但一旦真正确定,一股难以抑止的悲痛还是潮水般涌了上来。

  叫他们都回来吧。   我知道大舅的他们所指:即我的母亲。小舅。小姨。小舅和小姨在西安做生意。而我的母亲则在无锡。外婆动手术前,我和大舅议定,如果外婆是阑尾炎,就不打算把出门在外的亲人一一叫回。现在,情况有变,必须把大家叫回来了。   4月21日。小舅。小姨到了。下午。我的母亲也到了。
看到儿女们一个个回来“看”她,外婆不喜反嗔。又不是什么大病,你们回来干吗?嫌钱多得没处花了。外婆正处在术后的恢复期,气色“红润”,说话中气也足。其实,这些都是身体“恢复期”带来的虚假的现象。在她的身体的深处,癌细胞正在疯狂地吞噬她的生命。
  胖医生向我们介绍了外婆的病况。他说,要想延续老人的生命,唯一的办法就是再次手术,扩大切除病灶的范围。同时,他也担忧外婆的身体,这一次手术,可不象普通的阑尾炎手术那么简单。我们也向医生询问了有没有什么保留的医疗办法,即不手术。胖医生摇摇头。他向我们预示了不手术的后果:肿瘤迅速滋长,半年后,肿瘤将堵住肠道┅┅

  外婆的病象一块巨石堵压住了大家的胸口。同时,困扰折磨大家的,使大家心事重重的就是巨额治疗费——再次手术,尚需五六万。

  大舅去年盖了房子。二舅二个儿子读大学向银行贷了款。小姨更惨,前年丈夫患尿毒症……大家都欠下了一屁股的债。兄弟姐妹当中,只有我的母亲的情况稍好。但这五六万她一个人也绝对承受不了。

  大舅耷拉着脑袋,脸阴沉沉的布满了乌云,他是长子。本来,所有的主意,都该由他来拿,但向来有主见的大舅这下子却失智了。

  小舅在拚命地抽烟,一支接着一支,脚底下丢满了丑陋烟蒂。
……

  哥,姐,姆妈八十三岁了,开刀后,最多也只能活几年。我看还是不要开刀,在姆妈有生之年,我们多孝顺她,让她快乐就好了……

是啊,姆妈这么大年纪了,开刀受得了吗?听说开刀后还有化疗。化疗的副作用很大,吃下去就吐,搞不好,会加快……小姨附和着。

   可不为姆妈开刀,恐怕会被邻舍议论。大舅是孝子。镇中心校的校长,当地响当当的体面人物,他在顾及钱的时候,顾虑的还有名声,他怕别人在背后议论他…… 我无语。面对这些平时敬重的长辈的“不孝”之举,我无权指责。因为我理解他们的苦处难处。我只是恨我自己,平时胡乱花钱,不晓得积下一些积蓄,好替大家分些忧愁。

  大家把目光投向尚未发表意见的我的母亲身上。他们的目光是犹豫的。游移的。复杂的。从经济方面考虑,他(她)们希望我的母亲能和他们的观点一致,但从他们的心底,又为自己的意见感到一种深深的罪恶感……

  我们这样做,以后心里会愧疚一辈子的!!   母亲的话很轻,但大家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开(刀)!就是砸锅卖铁,卖房子,也要治姆妈的病! 大舅泪流满面,忽地从沙发站了起来。                  四

  为了不让外婆背上包袱,大家决定先瞒着外婆。但是如何才能说服外婆再次手术,又不使她起疑心呢?大家煞费苦心。最后,大伙儿编了一个谎言。谎称上次为她开刀的医生是个实习医生,手艺不到门,创口化脓…… 外婆认定自己得的是死症病(癌),拒绝再次手术。任你说千道万,就是不松口。   小(我的乳名),把医生叫来,拆线——回家!劝得急了,外婆就这样“逼”我。   姆妈。别犟了。大舅见劝说无果,急了,倏地跪下。我求求你了,你就依儿女们这一回吧。   看着焦急的大家,外婆悠悠地叹了口气。   姆妈活到八十三了,够了。姆妈看到你们这份孝心就知足了。人活一世,就像油菜花一样,熟了,就要收割,你们不用难过的……   外婆的“固执”,让我们一筹莫展。无奈之下,只好串通胖医生,合伙去骗外婆……因为医生的话,病人容易相信。苍天不负有心人。外婆终于松口了,同意,再次手术……
  然而,就在我们为外婆的转变而高兴的时候,一个“意外”,将我们的努力化为泡影,我们彻底绝望了。化验结果,外婆的体质不允许她做第二次大手术。 5月1日。外婆出院了。

 大舅叫了一辆面包车,我们一家人一起送外婆回家。面包车开出了外婆生活了二个多礼拜的医院。我要外婆在我家里住几日,她却归心似箭了。面包车穿过繁华的大街,载着外婆驶上了回家的路。江南的五月,繁花似锦,春意盎然。田野上花红柳绿,景色迷人,但我们没有一个人去欣赏。车子离城越来越远,大家的心情也愈来愈沉重,是啊,面对外婆,面对一个被医学无情判了死刑的亲人,大家怎么轻松的起来呢?   车子离城远了。车子离外婆的家越来越近了,外婆的兴致渐渐高了起来,话也多了。   过些日子,该收菜籽了。外婆望着窗外田野上一畈一畈的油菜地,对我说,小,今年的油菜花开的比往年盛,菜籽的收成肯定比往年多,外婆一定多给你榨一些菜籽油。(我从小吃着外婆榨的菜籽油长大,进城后,也从不间断,外婆每年总要让大舅给我捎一些来。)望着外婆佝偻的身子,望着她苍白的头发,我一阵心酸——今年,我也许还能吃到外婆的菜籽油,可明年呢?明明年呢?外婆,你如果走了,我又到那里去吃你的菜籽油呀?!!   外婆……我哽咽着,心里如刀割般地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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