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小城市小人物:身高二米零八
2021-12-23抒情散文毕四军
小城市小人物:身高二米零八大杨十八岁那年,即1974年就已是身高二米零八的巨人了。这家伙从来吃不饱,饿急了,便钻进农人的窨子偷地瓜充饥,倘被人发现,他就大幅度地弯下腰,以便让人赏他一记耳光。这年冬天,某部队来县里带兵,发现了这位像电线杆似的……
小城市小人物:身高二米零八
大杨十八岁那年,即1974年就已是身高二米零八的巨人了。这家伙从来吃不饱,饿急了,便钻进农人的窨子偷地瓜充饥,倘被人发现,他就大幅度地弯下腰,以便让人赏他一记耳光。这年冬天,某部队来县里带兵,发现了这位像电线杆似的傻大个,却如获至宝,并把他送到当时代表国家队打比赛的八一男子篮球队。 八一队的人才济济,至少大个子有的是,仅那个穆铁柱在,便显不着大杨,加上他身子笨拙,且弹跳力太差(摸高20厘米)。于是,大杨入伍还不足两年,摇身一变就成了一名光荣的复员军人……愿意接受大杨的单位有的是,某矿务局派人前去洽谈,力邀大杨加盟该局篮球队,并许诺给予井下矿工的待遇,即每月八十四斤的粮食计划。大杨听了,二话没说,脱下军装,直奔每月都有“八十四斤粮食”果腹的吾城而来。 我第一次见到大杨是在1977年,那时我还是个小屁孩儿,精神头儿贼足,喜欢一切人多且人人都在叫嚣的地方;总之,哪里热闹我就爱往哪里流窜。听大哥说某矿晚上有篮球比赛时,我还很惊奇,寻思:晚上怎么还能打篮球?我大哥很猖狂地对我说,那叫灯光球场,毛孩子不能去。说完,骑上“大金鹿”自己去了。我脱下凉鞋,像兔子似的在后面无声无息地跟着跑,跑着跑着心脏就受不了了,直累得我头晕眼花,及至看到灯火通明的篮球场,也未顾得上惊诧,倒是球场旁边的一个巨人惊得我险些把心脏和眼珠子一起跳出来:这人的脑袋就像家里做饭的铁锅一样大,卡着锅炉一样粗的腰的胳膊就好比我大哥的大腿。巨人好象在听一个瘦子说话,两人的身高比例是1比3,差不多就像一根铅笔与一根擀面杖竖在一起,而瘦子一张一张的嘴巴,也绝没有巨人那一眨一眨的眼睛大……后来我知道这个巨人就是大杨。 按说大杨在吾城不算小人物,倒是有不少小人物在谈大杨。据说,大杨的老婆是单位工会“发”给他的一位大个子女人,此女心存恐惧,于新婚之夜越房逃跑,不料被埋伏在门外的工会干事捉个正着,交还大杨时,大杨一手拎着那潜逃未遂的女人,一手分别向众家兄弟握手致谢。 还有一次,几个小流氓乘夜黑风高,合伙劫道,远远见大杨骑自行车过来,发一声喊,欲让大杨留下买路钱。大杨吃了一惊,赶忙下车,谁知倒把几个小流氓吓了一跳,因为骑在车子上的大杨远没有站立着高。大杨担心自行车被抢,顺手就把车子挂在一棵法桐树上,回过头来,小流氓们却没了踪影…… 1990以后,大杨不再打篮球,就去了煤销科。这期间,已在火车站工作的我见过大杨多次。他常常到车站来联系煤炭的挂运情况,见了人就掏出香烟,还堆起一脸分不清是笑还是哭的表情,努力地弯下腰给人家点上,只是我发现大杨的巨腰从那以后,再也没有笔挺的直立过。大杨许是老了,许是别的什么吧。我说不好,但他那锅炉般的巨腰的每一次弯曲,均让我替他感到滚滚的委屈。在这个小城市里,还有谁会为另一个人的腰是否直立而操心?不,再没有第二个人了,我为我的迂腐和几乎同样的处境而深感羞愧。但也正是这种常常在我既傲慢而又卑微的内心里泛起的羞愧感,使我再也找不到当年赤着脚丫子——哪怕奔跑十里路——看到巨人时的兴奋和狂喜了。 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大杨是在他所在的矿区。我们的机车去煤矿挂车,不远处有一群人像在聊天,一付活脱脱的“鹤立鸡群”图告诉我,大杨必在其中。我不再激动,也不再惊异,我只是很平静地看着他们。不一会儿,见大杨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路过铁路道口时,他又一次深深地弯下了腰,比谁都艰难地钻过那道横跨在路上的栏杆。这时,拖着上千吨煤炭的火车启动了,汽笛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大杨向我挥了挥手,我向他点了点头…… 后来,听说大杨出了车祸,他被一辆摩托车撞断了双腿,不久就死了。
大杨十八岁那年,即1974年就已是身高二米零八的巨人了。这家伙从来吃不饱,饿急了,便钻进农人的窨子偷地瓜充饥,倘被人发现,他就大幅度地弯下腰,以便让人赏他一记耳光。这年冬天,某部队来县里带兵,发现了这位像电线杆似的傻大个,却如获至宝,并把他送到当时代表国家队打比赛的八一男子篮球队。 八一队的人才济济,至少大个子有的是,仅那个穆铁柱在,便显不着大杨,加上他身子笨拙,且弹跳力太差(摸高20厘米)。于是,大杨入伍还不足两年,摇身一变就成了一名光荣的复员军人……愿意接受大杨的单位有的是,某矿务局派人前去洽谈,力邀大杨加盟该局篮球队,并许诺给予井下矿工的待遇,即每月八十四斤的粮食计划。大杨听了,二话没说,脱下军装,直奔每月都有“八十四斤粮食”果腹的吾城而来。 我第一次见到大杨是在1977年,那时我还是个小屁孩儿,精神头儿贼足,喜欢一切人多且人人都在叫嚣的地方;总之,哪里热闹我就爱往哪里流窜。听大哥说某矿晚上有篮球比赛时,我还很惊奇,寻思:晚上怎么还能打篮球?我大哥很猖狂地对我说,那叫灯光球场,毛孩子不能去。说完,骑上“大金鹿”自己去了。我脱下凉鞋,像兔子似的在后面无声无息地跟着跑,跑着跑着心脏就受不了了,直累得我头晕眼花,及至看到灯火通明的篮球场,也未顾得上惊诧,倒是球场旁边的一个巨人惊得我险些把心脏和眼珠子一起跳出来:这人的脑袋就像家里做饭的铁锅一样大,卡着锅炉一样粗的腰的胳膊就好比我大哥的大腿。巨人好象在听一个瘦子说话,两人的身高比例是1比3,差不多就像一根铅笔与一根擀面杖竖在一起,而瘦子一张一张的嘴巴,也绝没有巨人那一眨一眨的眼睛大……后来我知道这个巨人就是大杨。 按说大杨在吾城不算小人物,倒是有不少小人物在谈大杨。据说,大杨的老婆是单位工会“发”给他的一位大个子女人,此女心存恐惧,于新婚之夜越房逃跑,不料被埋伏在门外的工会干事捉个正着,交还大杨时,大杨一手拎着那潜逃未遂的女人,一手分别向众家兄弟握手致谢。 还有一次,几个小流氓乘夜黑风高,合伙劫道,远远见大杨骑自行车过来,发一声喊,欲让大杨留下买路钱。大杨吃了一惊,赶忙下车,谁知倒把几个小流氓吓了一跳,因为骑在车子上的大杨远没有站立着高。大杨担心自行车被抢,顺手就把车子挂在一棵法桐树上,回过头来,小流氓们却没了踪影…… 1990以后,大杨不再打篮球,就去了煤销科。这期间,已在火车站工作的我见过大杨多次。他常常到车站来联系煤炭的挂运情况,见了人就掏出香烟,还堆起一脸分不清是笑还是哭的表情,努力地弯下腰给人家点上,只是我发现大杨的巨腰从那以后,再也没有笔挺的直立过。大杨许是老了,许是别的什么吧。我说不好,但他那锅炉般的巨腰的每一次弯曲,均让我替他感到滚滚的委屈。在这个小城市里,还有谁会为另一个人的腰是否直立而操心?不,再没有第二个人了,我为我的迂腐和几乎同样的处境而深感羞愧。但也正是这种常常在我既傲慢而又卑微的内心里泛起的羞愧感,使我再也找不到当年赤着脚丫子——哪怕奔跑十里路——看到巨人时的兴奋和狂喜了。 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大杨是在他所在的矿区。我们的机车去煤矿挂车,不远处有一群人像在聊天,一付活脱脱的“鹤立鸡群”图告诉我,大杨必在其中。我不再激动,也不再惊异,我只是很平静地看着他们。不一会儿,见大杨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路过铁路道口时,他又一次深深地弯下了腰,比谁都艰难地钻过那道横跨在路上的栏杆。这时,拖着上千吨煤炭的火车启动了,汽笛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大杨向我挥了挥手,我向他点了点头…… 后来,听说大杨出了车祸,他被一辆摩托车撞断了双腿,不久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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