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赫书记

　　写下这个题目时，我心里又犯了嘀咕，赫书记可是我的顶头上司，万一在行文中对其有了不敬，我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赫书记比我小三岁，但级别却比我高两级，是乡政府的四个正科级之一。说起赫书记平步青云年轻有为，应该说这几年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赫书记是地地道道的当地人，且乡里乡外的亲戚、同学、朋友相当多，属于那种有条件拉杆子拜把子的名望人，也赶上了他的确有这分嗜好与需求，乡政府大院里出出进进能晃膀子的也就非他莫属了。 　　在我还没来这里工作之前，就曾听当年在这里工作过的自家兄长给我讲起赫书记的八面威风，告诫我万万得罪不得，来后又阴差阳错成了赫书记的手下兵，心里便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了。心想靠着大树好乘凉，赫书记吃肉，我也能喝汤，但又怕一不小心得罪了赫书记，小鞋往往好穿不好脱，伴君如伴虎吗，还不如躲得远远的呢！好在论年龄我应是赫书记的小大哥，平日工作起来还不算太紧张。 　　赫书记以前当过教师，后改行到了乡政府工作，先是办公室主任、副乡长、副书记，后至正科级社会事务委员会主任，但人们称呼他赫书记已习惯了，少有人称呼他赫主任。赫书记的基层工作能力是没得说的，但人们更佩服的是他联络感情的八面玲珑左右逢源，以及他懂得如何自如摆布自己在上上下下之间的中心地位，就连新任党委书记也不得不承认赫书记的历届红人，是神仙也撼动不了的，他想不当红人也不行。现今世人说四大憨之一就是像我一样只知道干活不知道要官，而赫书记可是既干了活又要了官的，有时我做梦也羡慕并嫉妒他的这分能力与才华，可我一介书生就是干着急学不来。 　　赫书记平日的主要工作就是将干不完的活分解得有条不紊，并及时安排我与大家去做，且要求我们必须圆满完成任务，否则就会影响自己在赫书记心目中的长久位置。赫书记凡事眼里不容沙子，手腕也硬，而且他这样做时往往让你不防备，因为他不爱直来直去地喜欢人或整治人，为此我一直认为他很阴险，也许是我受先期思路的影响，过分注重了赫书记的另一面，实际中的赫书记也许并非我所断定的这般极端之人。赫书记另外的工作就是日复一日地外出开会、参观、学习，抑或在乡里迎送各级领导的莅临指导、检查、考核。说真的，看着赫书记一天到晚不停摆地忙活，头发日渐白了，皱纹也多了，人人都说长得比我还老相了，特别是隔三差五陪酒至醉的狼狈相，我倒也对他有了一分别一样的同情，觉得做他这样的领导内心外形也真都够累的。有时家属常拿赫书记的如何如何有本事责怨我时，我就摆出赫书记这另一面的辛劳与憔悴来安慰妻子。当然妻子是不买我这套帐的，她一个心眼地怪我天生不会巴结领导，说我下辈子也是当不上官的料。
　　平日我爱摆弄文字，赫书记就量才用人让我专干写材料之类的文事，我说我写不了那些数字化、虚夸化、应敷化的八股文章，赫书记就耐心地给我讲他当年干办公室主任时，也是边学边练才摸清门路的，还说我悟性好有才气，很快就会懂得写材料的诀窍的。不过，赫书记语重心长的话并未启示我太多，我只是觉得不能过分推辞了，那样会让赫书记不高兴的，赫书记最忌讳的就是手下人在工作上给他讲盘子，这道理我还是懂得的，如果我再固执就是不知好歹自找没趣了，无论如何也划不来，也就把写材料的活应承下来。时至今日我写出的材料已厚及身高，但还觉得每写一篇新材料时仍旧犹如“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而且对赫书记的每一次夸奖我都觉得他的话同我的材料一样虚无缥缈无根基，他只是靠这种安抚的手段骗取我更加卖力干活罢了，他在平日工作中已不止一次地玩过这种把戏，大家都有切身体会，只是没人站出来指明而已。 　　赫书记工作认真出了名，对同志们的关心也是独一无二的。凡同志们谁家中有红白喜事，赫书记必前前后后当自家事般张罗，安排事宜的细致同他安排乡里的工作一样条理不漏。不论谁个人或家中老幼得了病，赫书记也是第一个亲自看望之人，去年我骑车摔伤了胳膊，赫书记前后来看了三趟，就连我家属也对其感激不已。虽然平日大家都害怕得罪赫书记，其实赫书记从未同我等小卒有过过节，他一般好像只对可能会影响他提拔的政敌较量，或者对给他过不去的人也过不去。那年乡联合校组织民师考试选优转正，赫书记夫人也是老民师了，不知何因竟落选了，赫书记便组织一帮子人大闹了联合校，致使那有眼无珠的老校长不久便卷铺盖走之夭夭。 　　就这样这么几年过来了，赫书记的敬业与礼贤下士，也赢得了大家对他的敬重与亲近，但大家对赫书记的所作所为隐隐约约好像又不怎么认同，多少也有畏惧的因素，反正我是对其颇有微词的，这也可能于我作为文化人特有的那分迂腐、固执与较真不无关系。不过我也自有我的小聪明，对赫书记安排的任何事情都是当面唯诺是从概不争论，以此将自己包装起来，至于实际操作中有无偷梁换柱釜底抽薪，那是我个人的事了，其实这点小本事也是平日从赫书记那里学来的。 　　我对赫书记的微词还不单是其爱巴结上司、爱拉帮结派、爱唯我独尊、爱装腔作势、爱虚情假意、爱笑里藏刀、爱……好像所有的贬义词用在他身上也都能沾上边，最最让我不理解的还是他爱玩小姐。赫书记在酒桌上一般不是主陪就是主宾，几次见他让小姐坐膝投怀，赫书记也不避众人地温存之、谐趣之、亲吻之，甚而上下抚摸之。久了我也不觉得诧异与厌恶了，反倒想来想去还是赫书记本事大，会享受，我也为我曾经的对赫书记的同情而好笑而可怜，后来我将我的文集取名《不解红尘》，很大程度上是赫书记的看破红尘启示了我，启示了我过分的愚钝、自恋与脆弱。 　　许是命运对谁都是公允的，我一向没有官运财运桃花运，倒是几本诗文集的问世让我也有了别一样的骄傲与赞许，就连赫书记也真真切切地羡慕起我来。感受到这一点时是县文联的同行来采访，中午我与赫书记作陪，席间文友们大加赞赏我的文学才气，酒至酣畅淋漓时，赫书记出人意料而又诚恳地说他现在特别羡慕我的生活方式，说我能以自我为中心，跳出了尔虞吾诈的官场生活，不用纠缠社会上的闲散事，活得自在，活得轻松，活得潇洒……听赫书记说这番感慨时，我分明看见他的眼睛湿润润的，我的心也为之颤动不已，这让我又不懂了赫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