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父亲老了

父亲老了 　　去年的１２月２３日，是父亲的六十岁生日。当地乡下有过六十大寿的习俗。离他最远的我，打电话寻问家里的姊妹。问什么时候给父亲过生日。（因为老家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过六十寿的都不定在生日那天过。总是要提前几天，说是图个吉利）姊妹们说，母亲说今年父亲不太扎实，不让过生日了。有孝心，给他买点他喜欢吃的送来，也别吱声，别说过什么生日。他吃了，你们的孝心也就尽到了。 　　我能明白母亲的想法，母亲迷信，村里和她一样年岁的人大都有点迷信。也有过了生日反而生病起不来床的，就说此人命溥，没有这福份，经不起这折腾。贱命也只能默默地活着，过着平淡如水的日子，经不起抬举。 　　母亲常说父亲命不好，一辈子操心劳碌的命。望明猴，犯跑马星。这些话，一开始我是不懂的，问了爷爷才知道，父亲是属猴的，五更出生的猴，所以是望明猴，注定他一生不安份，谓跑马星。也许这根椐属相生时判定人的命运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从我记事时起，父亲的确很少在家，常年在外奔波。那时还在生产队里，母亲个子娇小，且又是破落户家的大小姐。虽然她已经很努力了，但家里的活她是做不下来的。当年之所以嫁给父亲，也是因了父亲当时是个工人。人长得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后来还是因为母亲，父亲单位让带的家属一律返乡。父亲家里太穷，怕委屈了母亲，不忍心让她一个人回到那家徒四壁的家。据母亲说，当父亲带他回到家时，她还是被家中的景况惊呆了。家里没有床，一家人睡的是一个个用砖块砌成的草畦子。墙壁的四周放着没有盖子的盆、翁，且都是烂了一半的。房子还是父亲寄来的钱盖的。 　　可想而知，为了能有个象样的家，父亲得经过怎样的努力与挣扎。我母亲的孩子稠，都是不隔属相的。娇小的母亲光照顾几个孩子已力不从心了。因为奶奶去世得早，爷爷眼睛不好，看不见，也要人照顾。所以生产队里的工分也只能是父亲出去打拚挣来的钱卖来的。既便这样，每年分的粮还是不够吃的。妈妈不会做鞋，我们从小到大穿的鞋和衣都是父亲挣来的钱买来的。 　　在我心中，父亲一直都是有本事的能人，村里人也都这么认为的。困为父亲是第一个带来汽车把家乡的土特产运出去换成钱的人。还记得当时小伙伴们围着汽车转来转去时那羡慕的眼神。父亲是第一个把外面的经济作物引种在家乡的人。农人们增加了收入，走上了致富路。父亲在他们的眼里自然就是能人。方圆几百里一提起父亲的名字，没有不知道的。 　　村支部书记做不到的，父亲都做到了。记得当年乡亲们到我们家去买外地带来的各种种子时，家里象个小集市。当然父亲在帮助乡亲们致富的同时也挣了钱。村委会一次次地找父亲谈话，让他出任村支部书记。父亲嘿嘿一笑说，自已不是当官的料，天生的适合在外面跑，几天不出去心里难受。 　　父亲什么生意都做，只要是正当的，能捞钱的。渐渐地，我家在我们村成了首富。这时，人家就指着我瞎眼的爷爷说。人家老李有福气呀，养了个有本事的儿子。听到这里，爷爷乐得脸上像开了花儿。 　　后来政策变了，做生意的都成了投机倒把的。父亲在一次倒卖布票的生意中栽了。幸亏，后来有朋友帮忙，使父亲逃到了别的地方改名换姓的躲了一阵子。 　　再后来，改革开放了，允许一部分先富起来。父亲重又换发了青春，自已开起了公司。一生诚实为人的他，不知道政策变来变去，人心也是在变化的。什么事都得精打细算的，再象以前一样秋后算账是不行的。后来他的公司以那个与他合作的南方人携款逃跑而破产。当时有人说，你怎么不告他，父亲咂巴咂巴嘴说，告什么，也不全是人家的错，就当买个教训吧。 　　父亲当时是有雄心壮志的，他心里想着会东山再起的。没想到从哪以后无论做什么生意，大生意小生意都因失败而告终。我们劝他，父亲你老了，比不了当年了，生意就别做了，这么大年纪了，在外跑来跑去的，我们也不放心。父亲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我们明白，做了一辈子生意的父亲是不服老，也闲不下来。我们也不好勉强他什么。 　　父亲又听信了一帮年轻人的话，说是河南地界桐树多，到哪里开个木材加工厂，肯定能赚大钱。于是，父亲又投资了他的半个家当，去河南开了木材加工厂。谁料想小青年们都是光说话不办事的主。没到一年，厂子又倒闭了。 　　在父亲六十岁的时候，我回家看他，没见他在家。母亲说还在河南那个厂子里呢。于是我联合了弟妹驱车前去找他。走到厂里我惊呆了。父亲一个人守着偌大的厂房。机器设备都还是崭新的。在看父亲的卧室里，一床溥溥的棉被，与寒冷的冬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父亲看到孩子们都来了很是高兴，忙着给我们做饭。再看父亲的炉具及父亲自已做饭的身影。我哭了，弟妹们都哭了。我说，父亲啊！把这些机器卖了吧，回家吧，以后别再做生意了，瞧你这几年折腾的，陪了钱是小事，关键是你受不起这个罪呀。弟妹们都跟着附和着。 　　父亲无语，沉默了好久，抬起头，扫视了一眼厂子四周，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明明看到他的眼睛红红的。却笑着对我们说，也许你们的话是对的，我听你们的，尽快处理掉这些设备，回家，看来我真的是老了，跟不上这个时代了，你们想想，现在做什么都是高科技了。这互联网啥的，不如小青年们了，一不小心就让他们给涮了。现在的孩子也太不实在了，没有诚信可言了。 　　说完，父亲拿起了筷子，夹起了一棒菜放入口中若有所思的咀嚼着。这时，第一次仔细的看父亲。父亲的头发花白了，背也驼了，眼睛里也少了当年的英气，多了几分混浊。 我的父亲真的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