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我的写实主义之三:逆转
2021-12-23抒情散文杨献平
我的写实主义之三:逆转有一年,张去新疆出差,2个月时间,回来之后,说起新疆之行,眉飞色舞,兴高采烈。不久,他们单位将他作为一个反面典型推了出来。通报曰:某某某在新疆出差其间,收受贿赂30000余元,皮衣、饰品等价值8000余元,先经举报后……
我的写实主义之三:逆转
有一年,张去新疆出差,2个月时间,回来之后,说起新疆之行,眉飞色舞,兴高采烈。不久,他们单位将他作为一个反面典型推了出来。通报曰:某某某在新疆出差其间,收受贿赂30000余元,皮衣、饰品等价值8000余元,先经举报后组织核实,对其进行通报批评云云,要大家引以为戒等等。
这份通报是在他们下属一个单位的办公桌上看到的。说起来也是巧合,我去他们单位办事,刚进门,呼啦啦都开会去了,一个熟悉的朋友叫我在办公室坐一会儿,开完会给我办事。我无处可去,只好在办公室等。看到那份红头文件,是张的名字吸引了我,翻开一看,知道张出事了。蓦然想起有次吃饭张穿的皮大衣,当时还说,价值3000多块呢。当时,我还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下,皮质细腻,柔软,微微有羊骚味儿。
再见到张,憔悴了许多,本来就瘦的脸似乎只剩下颧骨和下巴了。两个人坐下来,张说出了通报上的事情。说这次没弄好,让人捅出来了,实在是倒霉透顶。两个人到小饭馆喝酒,说到伤心处,张竟然凄然泪下,寡瘦的脸上似乎凝了一层天山的冰霜,看起来叫人无奈又心疼。我只能拍拍他骨头突出的肩膀,说几句劝慰的话。
秋风落叶,似乎是眨眼之间的事情,一层黄叶,一层尘土,转眼又是一个冬天。无意之中,在街道上碰到张,和一个女孩子,拉着手走过来。据我所知,张先生并没有对象(有肯定对我说),蓦然拉着一个女孩子的手在面前出现,多少有点惊讶,因为和张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从没有听他说过关于对象和女孩子的星点事情。走到近前,张才告诉我,这是本人对象,小李,新疆汉族超级美女。说话时嘻嘻哈哈,完全没有了夏末时候的沮丧。 没过多久,女孩子走了。张说在这里住了半个多月,先是在单位招待所,后来转移到单位家属楼。送走之后,张来我处又多了起来,见面,我就大声问他:那么老早就谈上了,为什么不给哥们说。张咧嘴笑笑说,那时候不确定,说了等于白说。那时候,我也是孤身一人。没事了,就和张等坐在饭馆里,边喝边聊,天上地下,奇事怪闻,单位内外,个人周围,知道的,不知道的,能说的,不能说的,必须说得和不必要说的,统统拿来,无所不说。 冬天的西北冷入骨髓,西北风没有一刻不在不吹,从戈壁而来的沙尘没有了树叶的遮拦,飒飒而行,以致身体都无孔不入,层层累积。临近春节,新疆的女孩子又来了,带了自己的父母,花枝招展,皮衣皮帽,皮裤皮靴,捂得严实而又骄傲大方。张请了假,带着未来岳父,岳母及夫人,到市内购置家具衣饰,并发动同事和下属,紧锣密鼓,布置洞房。 婚后,两个人住在单位的临时房内。我仍旧一个人,住单位宿舍。张结婚了,不要再去打搅,有时候叫我和其他朋友去吃饭,从神色看,其新婚妻子似乎不大欢迎,便借故离开,张再叫,推托。春天又来了,缓慢的,直到4月中旬,杏花、梨花、桃花之后,不多的杨树林绿叶萌生,不日葱郁成形。一日深夜,一个人坐在房间,为一个公文绞尽脑汁。电话响起,是久违了的张。在话筒里气喘吁吁,气急败坏,伴随着皮鞋敲打路面的声音。 张进来,一阵凉风,似乎是他身体带来的。脸色灰白,神情沮丧。我想大概是吵架了,果不其然。坐下没多久,就像我要吃的,我一个孤家寡人,半夜哪里来的吃的?张说饿得要死了,无论如何也要搞点吃的。我想了想,与平日交熟的饭馆老板打了电话,弄了一些饭菜来。狼吞虎咽之后,杯盘狼藉。还没擦掉嘴角的油水和米粒,张就要酒喝。只好再去敲开一个小卖部的门,提了啤酒,两个人坐在深夜的灯光下喝到了东方泛白,才两两散开。 夫妻之间的战斗从没停止过。其夫人性格暴躁,说一不二,且不许又任何的违拗和反抗。朋友张一个人,也自由惯了,乍然受此约束和辖制,当然不习惯,因而引发的战斗也逐渐升级,由摔东西而大打出手,由亲密密而仇兮兮,可谓天翻地覆。闹得邻居都无法安静,索性从新搬家。每每提到此事,张黯然,痛楚,眉头拧结,脸色挂霜。 又一夜,夫妻战斗,张再来我处。吃喝一顿,就要卧床休息,我劝阻,请他回去哄哄夫人,免得再生怨气。张不走,硬硬说,这次非和她离婚不可了。我惊讶,觉得此事不妥。但又觉得:既然两个人合不来,在一起也是一种伤害,便不再相劝。 是夜,夏风闷热,树叶喧哗,到处都是粘稠的热风。两人抱了被褥,并一大包旧报纸,两个人在篮球场上仰躺下来。仰望的天空湛蓝,月明星稀,深邃博大。两个人落在偌大的球场上,像是两块砖头,四周空廓,自感渺小。偶尔有车辆的轰鸣声传来,对面的楼房窗口不时透出几声咳嗽,还有小孩夜哭的声音。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说话,大都是张是否离婚,以及离婚的利弊得失。不知不觉间睡着了,早上醒来,清风送爽,但略微有点冷,转身一看,张早已不见。 没过一个星期,又复如是。张再次于半夜来到。说,夫人决意要回新疆娘家了,已经约好了另外一个人。我说男人还是女人,他说废话肯定是男人了。我的第一反映就是不可能。他说是真的,她今天下午当面给那个男人打了一个小时的电话。我还是将信将疑,夫妻之间,公然如此,有点离谱。张说,这样也好,省了不少麻烦,走就走吧,办离婚手续时候还会见到。 第二天一早,张走了,不一会儿又返回,说夫人果真走了,应当去追她回来;我说那就赶紧上车,张嗫嘘了半天,说没钱,夫人将存折、现金等席卷一空,车费都没有了。那时,我也没有多少钱,唯一的500块交与张手上,催他要马不停蹄,星夜兼程,一定要将夫人追回来。 转眼到了夏末,秋风四起,尘土弥漫。沙枣树、杨树、榆树、苹果树等等黄叶满身,飒飒而落,到处都是衰败。数日之后,蓦然在街上看见张,与夫人一起挽手并行,说要去超市购物。 当年,8月,张夫人分娩,产下一女,起名曰张金豆豆。张又荣升,到他们的一个下属单位任领导,手下也是数十号人,每日工作繁忙,来回奔忙,不知不觉间,女儿2岁,眼睛明亮,脸形漂亮,且多出惊人之语,令人喜爱。夫妻二人无论见到谁,时常说,我们女儿是最美最好的,人即夸奖,有不少妇女鄙夷此类自夸,但夫妻二人不因此而放弃夸奖,没有机会,必然说出,毫不吝啬。 自己的孩子是最好的,父母之心,殷殷昭昭。此时之后,张便与我来往少了,也不在一个单位,相距不远,但没有事情,谁也懒得走。街上偶尔遇到了,也只是打个招呼,匆匆而过。忽有一日,张打电话说:其夫人和孩子不在,一起吃饭去。两个人趁着夜色,穿过散步的人群,凌乱的灯光,在一家饭馆里坐下来,又是一番叙旧,念及当年,犹如隔世,欣慰或者怨恼,都如风飘一般,令人倍觉恍惚,又异常温暖。 张长我4岁,为大哥了,一起说起旧日情景,最重的谓叹就是令人苍老的时间了,几乎是一瞬,就已飘忽数年。这一年的秋天,数叶尚未变黄,仍在枝头高举,众多的果实夹杂其中,黄红青紫不一。这时候,张又有新的任命。一次在去p城的快客车上遇到。刚刚坐下,张即脱口而出,告知我这一消息,我祝贺,并说,你会做得很好。张很高兴,附耳说了一些内幕及其闲杂趣味,笑声不断。一路上走村经镇,窗外的秋天在田野上连绵不断,隆起的下落,遮蔽的显露,匆匆的行程,在两个人的说话声中,远远落在后面。
秋风落叶,似乎是眨眼之间的事情,一层黄叶,一层尘土,转眼又是一个冬天。无意之中,在街道上碰到张,和一个女孩子,拉着手走过来。据我所知,张先生并没有对象(有肯定对我说),蓦然拉着一个女孩子的手在面前出现,多少有点惊讶,因为和张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从没有听他说过关于对象和女孩子的星点事情。走到近前,张才告诉我,这是本人对象,小李,新疆汉族超级美女。说话时嘻嘻哈哈,完全没有了夏末时候的沮丧。 没过多久,女孩子走了。张说在这里住了半个多月,先是在单位招待所,后来转移到单位家属楼。送走之后,张来我处又多了起来,见面,我就大声问他:那么老早就谈上了,为什么不给哥们说。张咧嘴笑笑说,那时候不确定,说了等于白说。那时候,我也是孤身一人。没事了,就和张等坐在饭馆里,边喝边聊,天上地下,奇事怪闻,单位内外,个人周围,知道的,不知道的,能说的,不能说的,必须说得和不必要说的,统统拿来,无所不说。 冬天的西北冷入骨髓,西北风没有一刻不在不吹,从戈壁而来的沙尘没有了树叶的遮拦,飒飒而行,以致身体都无孔不入,层层累积。临近春节,新疆的女孩子又来了,带了自己的父母,花枝招展,皮衣皮帽,皮裤皮靴,捂得严实而又骄傲大方。张请了假,带着未来岳父,岳母及夫人,到市内购置家具衣饰,并发动同事和下属,紧锣密鼓,布置洞房。 婚后,两个人住在单位的临时房内。我仍旧一个人,住单位宿舍。张结婚了,不要再去打搅,有时候叫我和其他朋友去吃饭,从神色看,其新婚妻子似乎不大欢迎,便借故离开,张再叫,推托。春天又来了,缓慢的,直到4月中旬,杏花、梨花、桃花之后,不多的杨树林绿叶萌生,不日葱郁成形。一日深夜,一个人坐在房间,为一个公文绞尽脑汁。电话响起,是久违了的张。在话筒里气喘吁吁,气急败坏,伴随着皮鞋敲打路面的声音。 张进来,一阵凉风,似乎是他身体带来的。脸色灰白,神情沮丧。我想大概是吵架了,果不其然。坐下没多久,就像我要吃的,我一个孤家寡人,半夜哪里来的吃的?张说饿得要死了,无论如何也要搞点吃的。我想了想,与平日交熟的饭馆老板打了电话,弄了一些饭菜来。狼吞虎咽之后,杯盘狼藉。还没擦掉嘴角的油水和米粒,张就要酒喝。只好再去敲开一个小卖部的门,提了啤酒,两个人坐在深夜的灯光下喝到了东方泛白,才两两散开。 夫妻之间的战斗从没停止过。其夫人性格暴躁,说一不二,且不许又任何的违拗和反抗。朋友张一个人,也自由惯了,乍然受此约束和辖制,当然不习惯,因而引发的战斗也逐渐升级,由摔东西而大打出手,由亲密密而仇兮兮,可谓天翻地覆。闹得邻居都无法安静,索性从新搬家。每每提到此事,张黯然,痛楚,眉头拧结,脸色挂霜。 又一夜,夫妻战斗,张再来我处。吃喝一顿,就要卧床休息,我劝阻,请他回去哄哄夫人,免得再生怨气。张不走,硬硬说,这次非和她离婚不可了。我惊讶,觉得此事不妥。但又觉得:既然两个人合不来,在一起也是一种伤害,便不再相劝。 是夜,夏风闷热,树叶喧哗,到处都是粘稠的热风。两人抱了被褥,并一大包旧报纸,两个人在篮球场上仰躺下来。仰望的天空湛蓝,月明星稀,深邃博大。两个人落在偌大的球场上,像是两块砖头,四周空廓,自感渺小。偶尔有车辆的轰鸣声传来,对面的楼房窗口不时透出几声咳嗽,还有小孩夜哭的声音。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说话,大都是张是否离婚,以及离婚的利弊得失。不知不觉间睡着了,早上醒来,清风送爽,但略微有点冷,转身一看,张早已不见。 没过一个星期,又复如是。张再次于半夜来到。说,夫人决意要回新疆娘家了,已经约好了另外一个人。我说男人还是女人,他说废话肯定是男人了。我的第一反映就是不可能。他说是真的,她今天下午当面给那个男人打了一个小时的电话。我还是将信将疑,夫妻之间,公然如此,有点离谱。张说,这样也好,省了不少麻烦,走就走吧,办离婚手续时候还会见到。 第二天一早,张走了,不一会儿又返回,说夫人果真走了,应当去追她回来;我说那就赶紧上车,张嗫嘘了半天,说没钱,夫人将存折、现金等席卷一空,车费都没有了。那时,我也没有多少钱,唯一的500块交与张手上,催他要马不停蹄,星夜兼程,一定要将夫人追回来。 转眼到了夏末,秋风四起,尘土弥漫。沙枣树、杨树、榆树、苹果树等等黄叶满身,飒飒而落,到处都是衰败。数日之后,蓦然在街上看见张,与夫人一起挽手并行,说要去超市购物。 当年,8月,张夫人分娩,产下一女,起名曰张金豆豆。张又荣升,到他们的一个下属单位任领导,手下也是数十号人,每日工作繁忙,来回奔忙,不知不觉间,女儿2岁,眼睛明亮,脸形漂亮,且多出惊人之语,令人喜爱。夫妻二人无论见到谁,时常说,我们女儿是最美最好的,人即夸奖,有不少妇女鄙夷此类自夸,但夫妻二人不因此而放弃夸奖,没有机会,必然说出,毫不吝啬。 自己的孩子是最好的,父母之心,殷殷昭昭。此时之后,张便与我来往少了,也不在一个单位,相距不远,但没有事情,谁也懒得走。街上偶尔遇到了,也只是打个招呼,匆匆而过。忽有一日,张打电话说:其夫人和孩子不在,一起吃饭去。两个人趁着夜色,穿过散步的人群,凌乱的灯光,在一家饭馆里坐下来,又是一番叙旧,念及当年,犹如隔世,欣慰或者怨恼,都如风飘一般,令人倍觉恍惚,又异常温暖。 张长我4岁,为大哥了,一起说起旧日情景,最重的谓叹就是令人苍老的时间了,几乎是一瞬,就已飘忽数年。这一年的秋天,数叶尚未变黄,仍在枝头高举,众多的果实夹杂其中,黄红青紫不一。这时候,张又有新的任命。一次在去p城的快客车上遇到。刚刚坐下,张即脱口而出,告知我这一消息,我祝贺,并说,你会做得很好。张很高兴,附耳说了一些内幕及其闲杂趣味,笑声不断。一路上走村经镇,窗外的秋天在田野上连绵不断,隆起的下落,遮蔽的显露,匆匆的行程,在两个人的说话声中,远远落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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