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大嫂宝珠

　　　　　大嫂宝珠
　　　　　　　　　　　
　　　　　　（一）
　　大嫂宝珠疯了，用粗壮的大腿猛踢大门,抓住婆婆的头发，使劲往外拽，恐怖的尖叫声，响彻整个村子，最后在五六个大男人的生拉硬拽下,才将婆婆解救出来，可怜60岁的白发婆婆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鲜血直流． 　　这是宝珠大嫂身体痊愈5年后的第一次发病，来势之凶猛，令人措手不及，惊恐万分。真正的病因还是在大哥．大哥终于停薪留职到深圳淘金去了,这一走，就是三个多月毫无音讯．大嫂又着急又担心，周围的人一见到她，都问：＂老公去找小蜜了，不要你了.”她开始还笑眯眯地应付着，接着就开始担心了，烦躁了，生气．.再加上婆婆也跟着絮絮叨叨，抱怨她不会干活，只知道吃喝玩乐，儿子跟着她实在吃亏，如此种种，她一怒之下,真的动手打人了． 　　大嫂宝珠，是我丈夫的大哥的妻子．身高1米73，体重160斤，膘肥体壮，高大威猛，性格开朗大方，吃喝玩乐样样都会，自夸：＂五毒俱全！＂,三教九流,十里八乡的人，却没有不认识她的.过年过节，我们从不同的城市回到邻近的老家,短暂的几天里，她会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生动活泼，丰富多彩．拉着我在马路边打羽毛球，中午悄悄跑到地下赌场去赌一些零花钱，然后用赢来的钱请我做面膜；她的饭量奇大，第一个上桌，从狼吞虎咽到细嚼慢咽，不把饭桌上的东西一扫而光绝不罢休；她从不和大哥出双入对，各自玩各自的，她也不带孩子，唯一的儿子小时候由爷爷奶奶带，长大读书了,跟着姑姑在县城读．让我们这些被孩子家务缠得喘不过气的女人,艳羡不已,恨不得有她的福气！但是，大嫂却很羡慕我们，有一个完整的家，有丈夫疼爱，有孩子撒娇． 　　但是，这样一位开朗活泼的女子，却有着多年的精神病史．平时和正常人一样，一旦发病,就会又唱又跳，摔摔打打，骂骂咧咧.，而且基本散失劳动能力。 　　　　　　　　　　　（二） 　　不过，听说年轻时候的大嫂,是一朵娇艳的厂花，虽然不太漂亮，但是高挑丰满，性格开朗大方，虽然只有小学文化，但是心灵手巧，能言善辩，加上父亲当时是副厂长，身边有不少的追求者。那时，大哥是厂里为数不多的大学毕业生,工作认真，礼貌斯文，被副厂长慧眼识中，将女儿许配给他．初出茅庐的大哥，如何抵挡得住权势和美色的诱惑，很快就束手就擒．但是精明的婆婆却十分反对这门婚事，直到现在她还耿耿于怀,说：＂至少也要找个中专生，否则，一点共同语言都没有。”还一直埋怨自己的亲家，有条件也不给女儿多读一些书，目光短浅！ 　　果真，不幸被她言中。女人的青春和美丽是暂时的，而知识和智慧才是无价之宝，短暂的甜蜜之后，是个性与思想的格格不入．经历了岁月和婚姻洗礼的大哥渐渐成熟起来，加上岳父的培养和影响,崭露头角,青云直上，工作越来越繁忙，,经常三五天不着家．而天性快乐开朗的大嫂，骨子里却埋藏着深深的自卑，由自卑而多疑，经常无端吃醋猜忌，将厂里所有年轻的女职工都列入怀疑对象，时不时就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惹得远远近近都来看热闹，被看作厂区一大笑话，大哥的仕途也受到影响，却无法改善日益恶劣的夫妻关系，结果,第一个孩子流产了．5年以后，才生下一个大胖儿子，母以子贵，大哥很高兴，对孩子视若珍宝，婆婆也因为得了长孙，对媳妇态度改变了不少．为了减轻他们的负担，婆婆把孙子带回家抚养，没想到，没有孩子的润滑，夫妻之间又矛盾重生．不久，听说大嫂生病了，精神衰弱？间歇性精神病？总之，又哭又闹又跳又唱，让人不得安宁，最后被送进医院,断断续续送了好几回．吃了很多药，估计药里有激素，吃得一个人腰肥体壮，满脸痘痘，原来的风姿消失殆尽．等到清醒的时候，儿子已经5岁了，懂得把家里的亲人进行排列：第一爱爸爸，第二爱爷爷，第三爱奶奶，第四爱叔叔，最不喜欢妈妈．”看到妈妈就躲，甚至踢！骂！ 　　大嫂虽然满腹心酸，却无能为力，父亲已经退休，丈夫正处在事业的高峰期，婆家个个对她没有好眼色，连儿子,也瞧不起自己！她想把孩子带回来,但是,一蹲下来就气喘,刀都拿不起来,做顿饭都难啊,别说照顾孩子，自己都无法照顾，只好依然把孩子放在婆家，自己去投靠娘家,但是,两个弟媳妇一个比一个精明,妈妈只要多夹一块肉到她碗里,都会接到如刀似箭的眼光，一把把寒光四射！虽然动作迟钝了许多,但是心里却一天比一天更明白.娘家也不是久留之地,大嫂只好回到单位自己的家. 　　这时候,大哥已经当上副厂长，公事更加繁忙,几乎不太回家。百无聊赖的大嫂就经常到不同的邻居家蹭饭吃,把家里别人进贡的好吃好喝的都与大家分享，会打麻将，赌博，跳舞，也活得潇洒自如.
　　　　　　　　　（三）
　　我认识大嫂的时候，她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很是开心快乐的.每年不多的几次会面，她都会带着内向的我去串门，或者逛那条不大的街道．她还会一边和我聊天一边手里不停地织衣服，说:”现在不敢打麻将了,我老赢,他们都不敢和我打，好多人等我我帮他们织毛衣呢.”十指飞舞着，针脚细密，平整,让人叹服．侄子放学了，她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又是摸头又是拍肩，口里不停地说：＂宝贝，累吗？要吃什么?妈给你做?”侄子用头甩开她的手,一声不响地进屋去了.”她有些尴尬，对我笑笑，接着又坐下来织毛衣，说：＂我儿子以后一定能长到1米8，比他爸爸帅多了．” 　　去年，大哥辞去公职,南赴深圳开厂创业.大嫂非常不习惯，虽然在家里两人一直我行我素,但是毕竟她还是厂长夫人,毕竟经常还能见上一面.更有许多好事的人说:”宝珠啊,你家男人到深圳去,保证要包二奶的.””宝珠呀,你很快就被淘汰出局了.”``````````她很是无奈.人一走，茶就凉，不过因为大哥会做人，很多领导都是他培养提拔的，所以还是给大嫂安排了一个非常清闲的工作，孩子已经读高中了，寄居在姑姑县城的家里. 　　象她这样年龄的女人，是一生中最忙碌的时候，上有老下有小,围着丈夫孩子忙得团团转，而大嫂却过分清闲，一个家分成三个地方，自己孑然一身，连做顿饭的兴趣都没有。 　　她对我说：“人家都有一个家，我却好像没有家一样，想去照顾儿子吧，小姑子的家又不能长期住；村子里的房子是你大哥盖的，但是现在婆婆住在那里，也容不下我；只能在单位里住，可是就一个人，好没意思啊！”我说：“那就去深圳照顾大哥吧，给他做饭洗衣服。“她摇摇头，似乎有难言之隐。 　　我也悄悄问丈夫：‘大哥是不是真的外面有人啊？“就连只见过大嫂一面的一个同事，第一个问题就问：“你大哥保证外面包二奶了。”丈夫呵斥：“不许胡说，大哥不是这样的人。”后来，婆婆，侄子，丈夫都到深圳看望过大哥，创业之初，条件极差，确实是没有条件包所谓的二奶。但是,很难说以后有没有了,我真的很为大嫂担心. 　　　　　　　（四）
　　过年前夕，听说外出半年的大哥要回乡过年了，大嫂特地赶到县城，请我陪她去买衣服，做面膜。虽然依然肥胖，但是精神状态却很好。逛了整个县城，也找不到适合她的尺码，最后，终于买了两套自认为非常漂亮的衣服，非常兴奋地说：“好久没见他了，也不知道现在是瘦还是胖！” 　　大哥是大年三十晚上，处理完厂里的事情，自己开车行程几百公里，在正月初一早上5点到家的，大嫂一夜未合眼，一直等到他回来，第一句话就是：“瘦多了。”话音未落，泪已落下。 　　大哥回来依然忙碌，忙着走亲访友，忙着喝酒应酬，大嫂只能自己玩了,赌博打麻将，或者邀我打羽毛球,但是心情好多了。 　　侄子已经比他妈妈更高了，果真快到1米8了，对妈妈也礼貌客气多了，虽然内向沉默，却知道盛饭递菜给妈妈吃，一听到妈妈炫耀赌博的战绩，就沉下脸来用客家话阻止她别再说了。大嫂很听儿子的话，咯咯咯地笑着说：“儿子长大了，懂得教训妈妈了！”很得意很满足。别人会说风凉话：“宝珠呀，你是不劳而获哦，没有辛苦到，孩子就这么大了。”她就尴尬地笑笑，并不作答。 　　没想到,怎么突然就疯了?等我们赶回家去,宝珠已经被她弟弟送到医院去了,婆婆头上缠着绷带,轻描淡写地说:”她很快就好了,马上就出院了.”我们想去看看大嫂,婆婆不让,说:”别去看她,等好了再去.” 　　今年立夏，回老家看望婆婆，问到大嫂，知道，她去深圳探亲了。已经去一个多月了。婆婆还拿出三双毛线织的拖鞋，男的，女的和孩子的，说是大嫂特意织了送我们一家的。针脚非常细密，平整,穿在脚上,舒适而温暖.但愿大嫂的家,也能温暖舒适起来. (2005年5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