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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旧片断

2021-12-23抒情散文习习
葡萄熟了一到秋天,小院里的大椿树就更野了,树叶变得厚实油绿,粗大的枝干张牙舞爪。夜晚,干净的月亮挂在小院的那片天上,大椿树的身影黑黢黢的。父亲去接下夜班的妈妈,大院里的人故意吓唬我,你家的椿树已经成树精了,你敢回去吗?那树在夜风里前仰后合样……
  
   葡萄熟了   一到秋天,小院里的大椿树就更野了,树叶变得厚实油绿,粗大的枝干张牙舞爪。夜晚,干净的月亮挂在小院的那片天上,大椿树的身影黑黢黢的。父亲去接下夜班的妈妈,大院里的人故意吓唬我,你家的椿树已经成树精了,你敢回去吗?那树在夜风里前仰后合样子真是可怕。他们说,你家的椿树还在唱大戏呢,你敢去听吗?稍有一点风吹过,它果然就哗里哗拉唱个不停叫人起鸡皮疙瘩。   可是屋檐上爸爸养的那两盆葡萄永远乖乖的静静的,一盆白葡萄,一盆紫葡萄。冬天它们睡在土里,天儿一热就开始发出绿藤儿和新叶子。细细袅袅的绿藤儿缠着爸爸围起来的一圈圈竹条儿往开长。爸爸嫌椿树的叶子挡了葡萄的阳光,把葡萄盆移来移去,大椿树霸道,总是伸长胳膊爪子撵葡萄。   一串串翠绿的小葡萄已经结上了。爸把花盆放在房檐上,说是喝天上的雨水葡萄才长得好,傍晚他踩着高凳子,上来下去把它们看过来看过去。我和姐姐仰着脖子,一个劲儿往嗓门里咽口水。   大椿树哗啦哗啦彻夜不眠。那两盆葡萄只是安安静静在房顶上长着。   姐姐说葡萄叶子也有葡萄的味道,我不信,姐姐踩上高凳子揪下一片叶子来,果然是酸酸的好味道,姐姐说细藤儿也好吃呢,果然也是酸酸的好味道,我们吃着嘴里流着口水,姐姐说我们再尝尝小葡萄是不是变甜了,揪两颗小葡萄含在嘴里,我说要是爸爸发现了就说是叫椿树吃了。   每个季节都有好日子啊,8月15中秋到了,葡萄在这一天终于熟了。爸爸小心翼翼地剪下一串串葡萄。我捧着小碗,碗里躺着一串透亮的紫葡萄一串透亮的白葡萄,挨家儿送两串,都说我家的葡萄真甜。爸爸摘几颗最大的葡萄扔到屋顶上,说是给月亮吃。月亮透过大椿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家的小院。   第二天一早,我真想爬到屋顶上,看看那几颗葡萄还在不在,我一直担心大椿树嘴馋会偷吃了那几颗葡萄。
  伸向远方的铁轨   铁轨像两条巨大滑亮的辫子,伸进黑洞洞的隧道穿过大山的肚子就不知去了哪里。隧道是谁也不敢进的,就怕来不及走出去就进来了火车,那时进退都不行了。齐齐说隧道里面有偏洞可以藏在里面躲火车,可谁也没进去印证过。再说了,姨娘说,娃娃家轻得就像一片纸,火车过来一下子就会把娃娃吸进去。   铁轨是从远处拐过来的,两条大辫子几乎扭在一起弯了过来。站在高高的铁道上,往两边望去,全是挤挤挨矮的屋顶,大多是老屋了,有的屋顶上长了密密的蒿草,冬天蒿草枯了,家家屋顶上是一层黑煤灰。   姨娘的屋子就陷在那一疙瘩房子中间,无论多会,我们一眼就可以认出来,因为屋顶上有表哥搭起的鸽笼子。表哥的白鸽子黑鸽子灰鸽子一律都飞不远,吹着口哨在那片老屋子和铁道上空飞来飞去。   过些时候,那个长长的铁虫子就黑着脸吼叫着爬过来了,真的就是一张方方的大黑脸,有眼睛、鼻子,喘着粗气,有时是运煤的,到处都乌黑乌黑。有时是运货的,平板的车皮上崭新的拖拉机一个搭着一个的肩膀,像在玩推火车的游戏。有时是拉人的,墨绿色的车厢,每一块小玻璃窗上都有陌生的脸往外张望。到了晚上,橘黄的窗口人影绰绰,火车就像载着一个个小家驶向远方。   姨娘说可不能在铁轨上玩,小孩子身体轻,像一片纸一样,火车一吸就到它的肚子下面去了。   齐齐就爱在铁轨上做刀子,大钉子放到铁轨上,就等着火车来碾,火车过了,爬下来找啊扎,就能找到一把带头的小刀。我们上学也爱走铁轨,我和齐齐像走钢丝一样,比赛谁在铁轨上走的时间长。天一热,枕木下石头块里的蛐蛐儿吵得人心烦,爬在枕木上在石头缝里捉蛐蛐儿,姨娘攥着笤帚疙瘩打我们。“说不让在铁轨上玩,就是不听,娃娃家的身子轻……”   齐齐那时老领着妹妹在铁轨上玩,他妹妹问:哥哥,天为什么黑了,又亮了?齐齐说,你看火车头一冒出黑烟天就黑了,冒出白烟天就亮了。齐齐说的时候火车头正喘着粗气冒着黑烟要出发,黑烟一直翻卷到半空,像奇形怪状的大动物。齐齐的妹妹说,哥哥我怕黑,天黑妈妈看不见我们要急了。   表哥的鸽子吹着口哨绕着那片老屋在飞,它渴了就飞到姨娘的屋顶上喝小盅子里的清水,饿了就吃小篮子里的谷子。姨娘还爱把包谷面的窝窝头切成薄片放在小簸篮里晒成脆脆的馍馍片。姨娘在院子里用碎布头打袼褙。她给我们一人抓一把蓖麻子,一边说可不能到铁轨上玩。   齐齐吃麻子吃得好,骄傲地在嘴角堆一堆干净的麻子皮儿,这本事谁也学不来。齐齐后面跟着它妹妹,像个多嘴多舌的小尾巴,谁也甩不掉。齐齐说今天你要是给妈妈说我们在铁路上玩,从此再也不带你上火车。那天大家商量好要去侦察一截老车皮,齐齐穿着他姐姐穿小的汗衫,露着害羞的小肚脐,他妹妹穿着他穿小的汗衫,像一件包着膝盖的连衣裙。我们从停着的火车下面钻过去,爬上那截旧车皮。旧车皮里有座位,有木板和小床,我们玩过家家。齐齐的妹妹当孩子,我们几个当姐姐和哥哥,齐齐当爸爸。拉了窗帘儿要睡觉,拉开窗帘儿要吃饭。齐齐说,吃什么饭呢?齐齐叫妹妹去到姨娘家要馍馍片。姨娘最喜欢齐齐的妹妹。   天真的快黑了,那边的铁轨上火车来来去去已经跑了好几趟。大家说回吧,齐齐的妹妹可能在家睡着了。   铁道下面有一堆人,齐齐的妈妈和大姨娘哭得快要昏过去。齐齐的妹妹死了,一块小席子苫着她的小身体,就像苫一个薄薄的纸片儿。
  清明时节   远处山坡上起了风,一个冬天的浮土,被风卷成一绺一绺满坡跑。妈说,春天来了,又要刮卷卷风了。山上被人踩出的一条羊肠小路扭扭弯弯伸到了山头。妈常爬在窗户上看山路上慢慢往下移动的小黑点,说,兴许是你舅和舅母来进城来了呢。   那风一扬起来,天就开始懒洋洋地热,绿星儿忽忽地随处冒出来了,舅舅家的杏花也该开了。每年上坟的日子正是杏花儿开得最好的时候。   巷口的那几棵树上,还没长出绿芽的枝杈上先耷拉下一条条暗红的“虫子”,风一吹过,就一起软软地摆动,到一定的时间它们又齐唰唰地落地,横七竖八躺一树窝,拣一根细看,弯弯地躺在手心里,看着还是有点害怕。山路旁也夹杂着这树,路上不时会有一根根蜷着身子的树虫子。绕过那树往远望,山坎上的野杏树一蓬蓬粉嫩粉嫩,舅舅家的杏花一定开得更好。   要是姥姥活着,早早就靠着场院的麦草垛等我们了。舅母搭在炉子上的壶,窖里的水顶得壶盖啪嗒啪嗒响。姥姥坐在相框里的向日葵下面,亮亮的太阳照着她的满脸笑纹。捧着相框,擦擦姥姥的脸,姥姥最爱干净。院里的花瓣儿静悄悄一片片往下落,姥姥活着时拣了花瓣儿泡水给我们洗脸,说女娃娃用杏花水洗出的脸蛋儿像杏花一样好看。   爷爷的坟就在山上的一块儿洼地里,一起的还有二爷、三爷的坟,姥姥的坟上还没有长起一根蒿草。爷爷们我一个都没有见过,他们只是长满野草的几个大土包。我口袋里装着一把铁锅里焙熟的硬大豆,姥姥有一嘴好牙,嘎崩一声就能把杏核咬开。姥姥活着时最爱吃石头子儿一样硬的炒大豆。   跪在坟前,舅舅念念叨叨地烧着纸钱,“给你们多多地烧些钱儿,你们想吃啥就买啥,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我们牵心你们,你们再不了牵心我们……”纸灰儿飞起来,有的飞到别人家的坟头。田里还没有钻出麦苗儿,田垄上长短不一的草儿泛青了,地都是犁过的,虚虚的。春天就爱刮这样捣乱的风,细土面儿这儿扬起一缕那儿扬起一缕。姥姥爱说山里的土最是干净,吃了还会治病呢。舅舅说城里人吃的油星多,这白土面儿还能沾掉裤管上的油点子。卷卷风卷着身子跑来跑去,风里有野杏花淡淡的香。   春天的风吹起来,远远近近看不见的看见的各色花儿开了,风里的花粉粘到脸上脸上就起春癣,奶奶说治这春癣最好的药膏就是毛杏蛋儿的核,毛杏蛋儿的核还指甲盖一样大,杏仁儿还是稀的,抹到脸上春癣真的就没了。   野杏花没有舅舅家的杏花好看,身子矮小、花瓣儿局促,野杏子也没有舅舅家树上的杏子甜。春天,杏花开了,我就盼望夏天,盼望毛杏儿变黄变红,然后看着那条山路上慢慢往下动着的黑点说,妈,兴许是舅舅给我们送杏子来了!只是,那么多的杏子吃不完,姥姥走了,再也没人给我们晒杏皮儿了。
  尕女子   尕女子头发稀黄,背上吊着两根毛茬茬的细辫子。不知道她爷爷得的是啥病,一年四季都下不了炕。她爷在炕上不是躺着就是靠在被窝上抽烟锅子喝罐罐茶。他对尕女子凶得了不得,尕女子做事稍微慢一点,他就从炕上扔过来一只老棉鞋,老棉鞋狠狠地砸到尕女子身上,尕女子再乖乖拣起来送到她爷爷的炕沿上。   尕女子的妈牵来一只白母羊,说是专门给尕女子的爷喝羊奶的。小母羊成天在圈里咩咩咩地要吃的,忙得尕女子跑来跑去。太阳亮起来的时候,尕女子支起窗户让她爷在炕上晒太阳,尕女子爷的白胡子特像羊胡子,他啪嗒啪嗒抽着旱烟锅子,窗户里冒出一缕一缕清闲的白烟,尕女子在墙根的太阳底下给她爷掐棉裤上的虱子。尕女子上不成学,白天要到菜市场拣菜叶给羊吃,有草的日子她还得牵上羊到河滩上去放羊。有时放学,我们看见尕女子家的羊在沿街的树窝子里啃草芽子,尕女子坐在砖头上给她不用穿鞋的爷纳鞋底子。   那些天尕女子的爷爷不成了,气管里堵上了痰呼噜噜出不来气,母羊的两个奶子胀得粉红粉红。尕女子的爷爷死了,他的羊也给他过了丧事。我们都为尕女子高兴。   可是不过几天尕女子就不见了。   大人们说尕女子的妈把她送给了远远的一家乡里人。他们指着河那边的山说,就在山的那――一边,那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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