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俗人话俗

　　苍颉造字就很有意思，单是一个“俗”字，就把饮食男女的本性给勾勒了出来，并千古不朽地流传下去。俗，就是人字加个谷字，表示人吃了五谷就要俗，而既生为人，又有谁不食五谷呢？用这个“俗”字将人的“俗性”予以固定，意味着所有的人都难将逃“俗”网，真好一个“俗”字了得！ 　　如此说来，人之初，性本善，应改为人之初，性本俗。当然，此话以前我一直只敢在私下里嘀咕，现在是直起了肠子，硬起了头皮，壮起了胆子，才敢公然地嚷将出来，这已经是大逆不道了，难免会引起公愤：这厮着实可恶，竟敢如此放肆，这般抵毁世人，这“逆贼”的帽子算是戴稳了。既已背上了“恶”名，我就索性“恶”到底，不妨来个俗话俗说。 　　单是从吃上看，就大有讲究，辟如吃鸡，同一只鸡，同样的脂肪纤维，同样的分子结构，可是吃鸡脑子的为尊，吃鸡脯子的为雅，吃鸡屁股的就是俗到极点了。喝酒，天下的酒大都是粮食发酵后加水构成，可喝五粮液的雅，喝包谷酒的俗，喝自家酿的老酒就更是“土老帽”了。据说猪脚的营养比熊掌还丰富，可从来都是吃猪脚的大俗特俗，吃熊掌的是大富优雅之族。 　　穿衣戴帽，各有所好，男女老少皆为悦已和悦已者容，这里面就大有文章可作。穿红挂绿的俗，坦肩露背的雅，穿西装的雅，穿马褂的俗。人生中的婚嫁迎娶，俗的就不用说了，一概大红大紫，红袄红裤红鞋红轿红灯笼红铺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一概红色，以示红红火火，一世兴旺。雅的呢，则不外乎“媚外”，那身婚纱，从头到脚，一身雪白，以示纯洁无瑕。 　　喜怒哀乐中的笑，那就更讲究多多，笑不露齿的有涵养，掩口而笑的雅，哈哈大笑的俗，仰天大笑的就成了“痴癫”了。 　　看视病人，乃我国民之优良传统，既探望，是万万不能空手而去的，就是再吝啬的人都明白的道理。可这送礼之中就大有雅俗之分，最雅的送影蝶，次雅的送花蓝，鲜花，俗的送食品鸡蛋，最俗的送钱。 　　行走乃每个人的自由形态，但从来都是走细步的雅，迈大步的俗。 　　如此看来，凡是实惠的、民间的、本土的、浑然天成，不加以作秀的言行，皆可以一“俗”以贯之了。 　　《红楼梦》中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妙玉，到底也脱不了俗，任是刁钻古怪也还是要食人间谷，饮山中茶，虽然这泡茶水是从花上露，松上雪扫下来的，但到底是凡间之物，凭是闺中柳，金玉质，也还得受用。谁也不可能为了雅而违反常规地故做惊人之举，那样不但违反人性，反倒弄得非人非鬼了。 　　其实俗的本意是大众的，通行可见的社会习惯，雅则是合乎规范的、高尚的言行。 　　大众的，通俗称可见的社会习惯为俗，由此说来，俗，才是最合乎人性的、最自然的行为和品味，它最贴进现实，是一种最为圆转的生存方式。不是么，通俗易懂最受人欢迎，俗语令人倍感亲切，风俗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土壤，习俗给了一切人自然的习惯和行为。 　　《诗经》在我国文化史上的地位是国人皆知的，作为登上大雅之堂上的“四书五经”之一，尊为历代读书人的必读之物，可诗三百中有一多半为民间“俗”物。大俗乃大雅之母，《诗经》以它在中国文学史上无以伦比的地位证明了这一点。 　　雅与俗是对应的，没有俗，也无所谓雅，雅无非是将大众的社会习惯加以规范而已，它与俗之间可相互逆转，大雅大俗之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纸。 　　除去庸俗、粗俗、陋俗之外，民俗文化乃是一切高雅文化和高雅行为的母体。 　　大雅不易，大俗又易吗？生命的无奈，生活的沧桑，生存的艰辛，对现实的妥协和对未来的企盼，无一不以一俗来体现之。俗，实乃是一种生存的技巧，一种生命的超脱和智慧。那通俗、民俗、风俗、习俗、俗尚、俗例、俗语，大凡食五谷者谁离得了一个俗字？ 　　在所有的艺术当中，取俗或雅都较容易，因为，俗，可以层次低一些，少一些讲究，人人都品得懂就可以了。而雅，则只要是阳春白雪，和者甚寡，少有人能品味，自然也就无从论其好歹了，最难的是雅俗共赏，要同时满足两个层次上的要求，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浑然一体，实在绝非易事。大雅中必定有大俗在做底蕴，否则，这雅也就干巴无味，没有生命。 　　是雅是俗，皆由生存环境和生存方式来决定，这古已有之的凡夫俗子之说，自然有其根据和道理。谁也不能成为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食了五谷，定留俗根。 　　俗，乃是世间俗人的生命之根。
　　　　　　　　　　　　　　　　2005、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