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乡村师范旧事之四十九五十
2021-12-23抒情散文雪笑
渭河说实话,当我第一次面对滚滚渭河的时候,我什么也没有看见,我只看见了母亲的一行浊泪;我什么也没有听见,我只听见了母亲对远方儿子永远的无尽的呼唤。当时我形同浪子。而一个形同浪子的人面对河流,除了想一想远在上游的故乡与母亲,我还能想些什么?站……
渭河
说实话,当我第一次面对滚滚渭河的时候,我什么也没有看见,我只看见了母亲的一行浊泪;我什么也没有听见,我只听见了母亲对远方儿子永远的无尽的呼唤。 当时我形同浪子。 而一个形同浪子的人面对河流,除了想一想远在上游的故乡与母亲,我还能想些什么? 站在岸上,我觉得在那天地迷蒙的远处,我的老母亲正在向世界张望。她的目光没有找到她的儿子,可是她的声音和泪水却找到了--当我掬起一捧渭河的水,当我把我的脸庞贴上去,我感到了母亲般温热的沾着泥土的手掌,它正在儿子满脸的孤独和忧伤间摸索。 所以,我在渭河边工作了九年,我却很少到渭河跟前去过。 我不敢去。 我也不忍去。 除非我想痛哭的时候,我才去;除非我想倾吐的时候,我才去;除非我写出了自以为美好的诗篇时,我才去。我是在母亲的苦泪里泡大的人,我一生最惧怕的,不是父亲的巴掌,而是母亲的泪水;我一生最感恩的,也不是父亲的肩膀,而是母亲的泪水。 我已经忘记了,但是肯定有过那么一个时刻,我用小小的手掌摇着母亲,自己哭着,却说:“妈妈你不要哭了!妈妈你不要哭了!” 母亲果然也就不再哭了。 母亲就是这样,因为我们哭,她就会不哭;因为我们笑,她也就会跟着笑。母亲的爱就是这么一种无私的爱:为了我们,她可以牺牲自己的快乐,也可以牺牲自己的痛苦。牺牲,只有牺牲,才是我们所有的母亲真正的快乐! 母爱就如同这流水一样,广阔,无尽,温柔而且无悔。当母亲老了的时候,她的爱,就如这灰黄的流水一般,更为深沉,更为厚重,也更为哽咽。 许多时候,许多人,不是躲避着这让人悲从中来的爱么?许多时候,许多人,不是希望母亲没有这样的爱,没有这样的牺牲么? 我和我的妻子刚刚“谈成”的时候,我就领她去了渭河岸边。我让她穿上最美丽的衣裳,让她带上自己最姣好的容姿,然后我们来到了河边。我让她面对渭河唱歌,让她面对渭河欢笑,面对渭河讲话。我在心里默默地说:“远方的老母亲啊,你看见这个姑娘了么?你听见了她的声音了么?” 我让她也掬起一捧水来,并把她秀丽的脸贴上去。 我问她:你感觉到什么了么? 她说:没感觉到什么--这水怎么这样热呢? …… 多少年过去了。多少年,被渭河带走了。我的母亲,也于前年去世了。 渭南小站
这是一个小地方。小山上小云小雾,小河里小石小浪。在小山小河之间,小风小雨之中,有一个小站。 每天,有一百多列客货车要从小站呼啸而过,却只有一列会在小站停下来,极不情愿的样子,高傲且无奈。不多不少,也只停两分钟。在这宝贵的两分钟里,一些人要拽杖荷筐地挤下来,另一些人则要拖儿带女地挤上去。两分钟之后,一些人开始了远行,另一些人则踏上了家乡的土地;一些人背井离乡,另一些人则荣归故里。 或者回来养伤。 如果说我们的国家是一座城市,如果说漫长的陇海线是一条千里长街,那么,一个又一个这样的小站,就是一盏又一盏街灯,渺小,微不足道,却又不可缺少。多了一个小站,对偌大一个国家的辉煌也许增添不了什么,而少了一个小站,一方山川将少了一条出路,一方民众将多了一种闭塞。 小站代表着大地的呼吸。 有一句老话说:“人生一世,不走的路要走三回。”所以,无论是谁,肯定会有那么一天,会形容疲惫地出现在哪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站上,会在肮脏的售票口买到车票,会肩背行囊在小小的月台上寂寞地踱步,身前身后,站着一些更寂寞更疲惫更普通的人们。 你眺望着列车将要到来的方向,你盯着手腕上的表大皱其眉,你东张西望,看够了小站上的一草一木,看够了小站上的晨曦或薄暮,可是应该到了的车却还是不来,怎么办? 怎么办?除了耐心地等着,你还能怎么办? 每个周末,我就这样耐心地等在小站上,就这样在我人生的一个情结上踱去踱来。被遗弃的感觉和被带走的感觉交替着在我的心里出现,沉浮,撞击。终于,那条暗绿色的长龙昂然而至了,它把我吞入它烟熏气臭的腹内。而当我度过周末,也就是在一天或两天之后,那条暗绿色的长龙又会在这儿把我“生”下:我站在站台上,而它昂然远去。所以,我怎么不是“龙的传人”呢?当长龙过后,当我独自在小小的站台上四顾茫然时,我真切地感觉自己确确实实就是活生生的一颗龙蛋、一个龙仔、一个小龙人! 我走下站台,我一步一步地踏上了黄尘大道。无边的麦田和玉米地很快将我淹没,只有我的红色行囊,远远看去,像一朵游移的红花,在荒僻的岁月里时隐时现。 那是我青春的一团火!九灭而又九生。白居易说:“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他歌唱的是野草,然而我现在要歌唱野火:“离离原上火,九岁九枯荣。秋风吹不灭,逢春忽又生!”有野草的地方就有野火,我在一片野草中生活了九年,像一团顽强的野火,经历了九年秋风的扑杀,而每当我走出小站,点着一支烟的时候,我就坚信:青春的火的不灭的火,是诗歌,是理想,是坚持,是奋斗,也是一再的隐忍! 小站远了。在人生的列车上,我望着与日俱远的那个小站,悲喜交集:我已经结束了我的一程人生,同时我也已经开始了我的又一程人生。当然我不知道最终是开始了好呢还是结束了好,我只能悄悄儿地为我自己祝愿:既然让我启程了,那就让我到达!如果不能让我到达,那么命运啊,你至少也要让我启程,让我每天都有一个新的开始。
说实话,当我第一次面对滚滚渭河的时候,我什么也没有看见,我只看见了母亲的一行浊泪;我什么也没有听见,我只听见了母亲对远方儿子永远的无尽的呼唤。 当时我形同浪子。 而一个形同浪子的人面对河流,除了想一想远在上游的故乡与母亲,我还能想些什么? 站在岸上,我觉得在那天地迷蒙的远处,我的老母亲正在向世界张望。她的目光没有找到她的儿子,可是她的声音和泪水却找到了--当我掬起一捧渭河的水,当我把我的脸庞贴上去,我感到了母亲般温热的沾着泥土的手掌,它正在儿子满脸的孤独和忧伤间摸索。 所以,我在渭河边工作了九年,我却很少到渭河跟前去过。 我不敢去。 我也不忍去。 除非我想痛哭的时候,我才去;除非我想倾吐的时候,我才去;除非我写出了自以为美好的诗篇时,我才去。我是在母亲的苦泪里泡大的人,我一生最惧怕的,不是父亲的巴掌,而是母亲的泪水;我一生最感恩的,也不是父亲的肩膀,而是母亲的泪水。 我已经忘记了,但是肯定有过那么一个时刻,我用小小的手掌摇着母亲,自己哭着,却说:“妈妈你不要哭了!妈妈你不要哭了!” 母亲果然也就不再哭了。 母亲就是这样,因为我们哭,她就会不哭;因为我们笑,她也就会跟着笑。母亲的爱就是这么一种无私的爱:为了我们,她可以牺牲自己的快乐,也可以牺牲自己的痛苦。牺牲,只有牺牲,才是我们所有的母亲真正的快乐! 母爱就如同这流水一样,广阔,无尽,温柔而且无悔。当母亲老了的时候,她的爱,就如这灰黄的流水一般,更为深沉,更为厚重,也更为哽咽。 许多时候,许多人,不是躲避着这让人悲从中来的爱么?许多时候,许多人,不是希望母亲没有这样的爱,没有这样的牺牲么? 我和我的妻子刚刚“谈成”的时候,我就领她去了渭河岸边。我让她穿上最美丽的衣裳,让她带上自己最姣好的容姿,然后我们来到了河边。我让她面对渭河唱歌,让她面对渭河欢笑,面对渭河讲话。我在心里默默地说:“远方的老母亲啊,你看见这个姑娘了么?你听见了她的声音了么?” 我让她也掬起一捧水来,并把她秀丽的脸贴上去。 我问她:你感觉到什么了么? 她说:没感觉到什么--这水怎么这样热呢? …… 多少年过去了。多少年,被渭河带走了。我的母亲,也于前年去世了。 渭南小站
这是一个小地方。小山上小云小雾,小河里小石小浪。在小山小河之间,小风小雨之中,有一个小站。 每天,有一百多列客货车要从小站呼啸而过,却只有一列会在小站停下来,极不情愿的样子,高傲且无奈。不多不少,也只停两分钟。在这宝贵的两分钟里,一些人要拽杖荷筐地挤下来,另一些人则要拖儿带女地挤上去。两分钟之后,一些人开始了远行,另一些人则踏上了家乡的土地;一些人背井离乡,另一些人则荣归故里。 或者回来养伤。 如果说我们的国家是一座城市,如果说漫长的陇海线是一条千里长街,那么,一个又一个这样的小站,就是一盏又一盏街灯,渺小,微不足道,却又不可缺少。多了一个小站,对偌大一个国家的辉煌也许增添不了什么,而少了一个小站,一方山川将少了一条出路,一方民众将多了一种闭塞。 小站代表着大地的呼吸。 有一句老话说:“人生一世,不走的路要走三回。”所以,无论是谁,肯定会有那么一天,会形容疲惫地出现在哪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站上,会在肮脏的售票口买到车票,会肩背行囊在小小的月台上寂寞地踱步,身前身后,站着一些更寂寞更疲惫更普通的人们。 你眺望着列车将要到来的方向,你盯着手腕上的表大皱其眉,你东张西望,看够了小站上的一草一木,看够了小站上的晨曦或薄暮,可是应该到了的车却还是不来,怎么办? 怎么办?除了耐心地等着,你还能怎么办? 每个周末,我就这样耐心地等在小站上,就这样在我人生的一个情结上踱去踱来。被遗弃的感觉和被带走的感觉交替着在我的心里出现,沉浮,撞击。终于,那条暗绿色的长龙昂然而至了,它把我吞入它烟熏气臭的腹内。而当我度过周末,也就是在一天或两天之后,那条暗绿色的长龙又会在这儿把我“生”下:我站在站台上,而它昂然远去。所以,我怎么不是“龙的传人”呢?当长龙过后,当我独自在小小的站台上四顾茫然时,我真切地感觉自己确确实实就是活生生的一颗龙蛋、一个龙仔、一个小龙人! 我走下站台,我一步一步地踏上了黄尘大道。无边的麦田和玉米地很快将我淹没,只有我的红色行囊,远远看去,像一朵游移的红花,在荒僻的岁月里时隐时现。 那是我青春的一团火!九灭而又九生。白居易说:“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他歌唱的是野草,然而我现在要歌唱野火:“离离原上火,九岁九枯荣。秋风吹不灭,逢春忽又生!”有野草的地方就有野火,我在一片野草中生活了九年,像一团顽强的野火,经历了九年秋风的扑杀,而每当我走出小站,点着一支烟的时候,我就坚信:青春的火的不灭的火,是诗歌,是理想,是坚持,是奋斗,也是一再的隐忍! 小站远了。在人生的列车上,我望着与日俱远的那个小站,悲喜交集:我已经结束了我的一程人生,同时我也已经开始了我的又一程人生。当然我不知道最终是开始了好呢还是结束了好,我只能悄悄儿地为我自己祝愿:既然让我启程了,那就让我到达!如果不能让我到达,那么命运啊,你至少也要让我启程,让我每天都有一个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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