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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在一座虚拟的庭院里瞎想

2021-12-23叙事散文江湖一刀
虽然时序已是21世纪,我置身的这边地小城,也日益浮泛、喧嚣、现代,但我的意绪,却似乎依然浸沉于恬适、涵淡、从容的古典岁月中──作为一介清贫寒儒,我始终向往着能够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庭院。也不必豪华奢阔如大观园,或怡红院,或如林语堂先生所理想的……
  虽然时序已是21世纪,我置身的这边地小城,也日益浮泛、喧嚣、现代,但我的意绪,却似乎依然浸沉于恬适、涵淡、从容的古典岁月中──作为一介清贫寒儒,我始终向往着能够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庭院。   也不必豪华奢阔如大观园,或怡红院,或如林语堂先生所理想的:“宅中有园,园中有屋,屋中有院,院中有树,树上见天”──那实在太奢侈了。   其实,我所希望的,不过是在依山傍水的那庭院里,有一小片地,半亩大小即可,能种一些瓜果蔬菜,植几株花树藤蔓。也并非执意要做一个落伍于时代、社会的“自耕农”(虽然意绪里常有这种想法);我所期盼的,不过是闲暇时能在院子里读读书,散散步,望望云卷云舒的天空,或看小小的孩子搬弄泥石瓦块,逗玩蚂蚁蟋蟀。我所梦想的,也不过能在鸟啼晨雾中实施朱伯卢氏家训中的首句:“鸡鸣即起,洒扫庭除”──抹抹灰,帚帚地,用晨曦和雾露,沾溉我日渐渴燥的心灵。然后吐纳吸气,守住“中庭”;到东方弥白,就在氤氲的草木气息中,开始一天的工作。   这梦想是早就有了。依然记得,中学时读到欧阳公词“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心中便陡生无穷诗意和幻想。再读刘禹锡的《陋室铭》,感觉更是强烈。那一袭长袍,满案书香,谈笑间素弦铮鸣、鸿儒云散,再回首一帘青色、满阶苔痕的意境,也真是让人羡煞慕煞。想象中,那份淡泊高远,旷放舒怀的心境,也恍若只一墙之隔,令人禁不住要从魂灵里,去肃然应和。这之后,翻读张潮《幽梦影》,沈复《浮生六记》,更觉得处处庭院,无不盈漾着金玉粪土、名利云烟的恬淡之气。而这种种,莫不与我的心境和念想,神契投合。   盼望的日益热切,是在工作后。有了自己的家室,虽不华丽,却也温馨。能遮风避雨,也能安身立命。下班归来,有温温的热水,洗去垢在身体上的尘埃。天气暑热了,也有呼呼的电扇,拂净附在脸额间的汗息。而到夜深人静,我也能安然端坐,在一窗灯火下,品啜着漫漶的绿茶,展读可意的书卷;或者在“翡翠”、“五牛”的袅袅烟雾中,挥笔记录我在这世间的行迹与梦痕。生活待我不薄──但是,每当望着那鸽笼般逼仄的空间,我总是情不自禁地要透过时间的幽谷,去想望我幻梦中的那座庭院,和那庭院中的安静闲适。   心念中,我是将它当作了可以安顿、安妥我整个生命和灵魂的乐园。   当然我知道,在寸土如金的现代城市,即便是像我现在所处的偏僻小城,这样的梦想,也实在太“超现实主义”了一些。整个地球都快成为一个村落了,现代社会自然不可能让人们都拥有卓然独立的生活空间。城市里的推土机和打夯机成天轰鸣着。古旧的院落街巷,正一点点地灰飞烟灭,古典的气息氛围,也便像悬置的谷物一样,日渐失去了大地的依托和附着。   无数的夜晚,躺在宽大的席梦思床上,听着街市里夜总会卡拉OK间传来的震耳歌声,我幻想着的,却是躺在古色古香的檀木床上,在柚木家具和香草枕头的气息中,飘飘浮浮。弥漫心底的,也是那些只能在深深的庭院上空,响响歇歇的悠扬箫声、舒缓琴声和沉郁埙声。梦寐醒来,披衣窗前,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浮华之外,只有一个敏感怀旧的落魄文人,在面对着冷月星空,凄然复黯然地冥想,眺望那座只能出现在幻梦中的小小庭院。   无数薄雾的黎明,站在阳台上,望着那有限的几盆半枯半萎的花草,我总幻想着在我的庭院里,已牵满了绿色的藤蔓,开满了灿熠的花朵。那摇曳的花影,染醉了我的心;似乎它也正萌发出硕大的叶片,吐露出幽微的花蕾。风吹绿叶动,蝶飞花丛舞。是春天了,城市的楼群间已很少见得到燕子,但在我的庭院里,双双对对的燕鸟,正自来自去地翩跹着,啁啾着;连我心里,也仿佛涨满了那快乐甜美的呢喃──这样的时刻,洇浸在丝缕的地气中,我的灵感,定会如泉水喷涌;流溢出的文字,也必定清丽、细腻、朴实、率真。   然后是夏天。现在的城市里,早已酷暑难当,无处话清凉了。在我的庭院里,却是“芭蕉纷绿上窗纱”、“楼台倒影入池塘”。奇崛的石榴如火似霞,灿烂缤纷;紫葡萄和牵牛花,也早攀蔓开去,越墙上屋,投落下团团簇簇的阴翳。“绿树荫浓夏日长”、“竹摇清影罩幽窗”,天地间那丰厚饱满、浓盛葱郁的生机,会让我在长长的夏日里感动不已。静静深深的庭院,葱葱碧碧的花草,清清幽幽的气氛──我冥想着“纸屏石枕竹方床,手倦抛书午梦长”的意境,似乎觉得,几茎丝瓜正悠悠悬垂于眼前,如剔透玲珑的碧玉,又如刚刚凝滞的绿色冰棱,让人只看一眼,就暑热顿去,神清气爽。   霜降的日子,站在晴明的雾岚中,低头看看在苍凉灰黯的时节,依然绕舍缘篱,开得蓬蓬勃勃的丛丛秋菊,或仰首望望“山明水净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的山山岭岭,体验体验“隔断红尘三十里,白云红叶两幽幽”的意趣。或者是冬天,户外寒流滚滚,瑞雪飘飘,而我的庭院里,却炉火红红,暖意盈盈:“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起身接迎寒暄后,宾主围炉而坐,就一壶沸水,泡几盏清茗,“寒夜客来茶当酒”,或品或饮,或吟或歌,或者就沉默在一种质朴散淡的氛围里──遥遥想来,那该是何等惬意的福份和幸事啊。   只可惜流落到了现代,这样古意、诗意的生活,只能存在于古人的诗句和我梦想的庭院里,不免让人怅惘,憾恨。不过,有时又想,能够退而求其次,在心灵深处,为自己建构一座深深的庭院,也颇堪自慰了──至少,可以在想象中,把它当成自己的领地,一块能够保持心灵的纯净、张扬自己的个性、焕发生命激情的最后的领地。至少,可以在幻梦中,体会到人对超乎物质生活之上的心灵园林的追求,感受到那脱离尘嚣后、陶然忘机的乐境,那置身寒屋陋室,却能舒卷天下、纵横八荒的辽阔胸怀。   而我所以如此深爱着那想象中的庭院,并满怀向往地反复歌咏之,也许只不过就是因着,它能够带给我无限美丽缱绻的遐想,能够让我永远葆有一份被美好生活浸浴的心境──或许只有我知道,在物质日益浮泛的今天,这份从容遐想的心境,已是多么地可遇而不可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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