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粥屋

豪门留给我的印象大多是从电视剧中得来的，香港，美国，台湾，都拍过这样的电视剧，但仅就我的记忆而言，哪个剧本哪家富豪也未曾在自家的门庭之前悬挂“豪门”二字。在剧本之外，娱乐圈的女星时常被曝愁嫁豪门，我屡有所闻，其余，譬如李嘉诚，譬如何鸿燊等等，纵使身家过百亿千亿，与我也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在鲁西北一个名为德州的城市，在一条名为湖滨大道的路边，在2003年5月18日，“豪门粥屋”开张了。那时，我还在武汉，每天清早乘固定的公交车，公交车沿固定的线路，从武昌穿过长江大桥，到汉口香港路上班，傍晚时分再沿原路返回；那时，正值非典，老板每天苦口婆心地劝我们这些长途跋涉者老实在家待着，不要来公司；不去公司去哪儿呢？那时，我甚至不知道中国地图上还有一个地方叫“德州”。
2006年，我来。我来到德州，来到湖滨大道，经过“豪门粥屋”。好在是豪门粥屋，若是豪门鲍鱼，即使路过一百次，与我也还是没关系。故而讶异，这样极尽奢华又至为朴素的搭配，格调气派犹在，只是煺了一层金灿灿的浮华；温润沁入心脾，却又添了几分体己的暖意。豪门粥屋，易一字，则味道尽失。
豪门粥屋，妙就妙在，欲望炙炙之下，生着一副穷人的肠胃。
粥屋之豪，在300余种营养粥品，解饥，消渴，辞清，资色，除风，增力，益寿，安乐……众口不再难调，各有所适。我喜欢皮蛋瘦肉粥，或许别的299种我也喜欢，只是没机会尝试，因为每次我只点皮蛋瘦肉粥。味蕾有她自己的记忆，但凡经历过的都不会轻易忘却，第一次走进豪门粥屋，我要了一碗皮蛋瘦肉粥，之后，每次来，总会要一碗。工作疲惫之余，或是风起雨冷的傍晚，一碗粥便能熨平内心所有的褶皱。一勺一勺地送到唇边，一口一口地咽下，感受肉身被打开，被舒展。
某年某月某日戌时，我曾经想念一碗粥。
“你在哪里？”恰恰某人来电话追问。
“我在德州。”我们已经一年未联系了。但是，有些人撂在那儿一百年，也仍然是朋友。我说我想喝粥。
于是，某骑着自行车从南到北，我坐出租车从开发区到湖滨大道，我们一前一后走进豪门粥屋，要了两碗粥，只要了两碗粥。两碗粥，默默喝了一个小时，然后，某骑着自行车从北回到南，我坐出租车从湖滨大道回到开发区。之后，迄今三年，偶有短信，一直未得见。
粥，一把米一瓢水而已。
于贫者，可续命；于富者，宜养生。
就人心而言，这个世界没有穷人，人人都胸怀气吞山河的欲望。
可是，这个世界真有富豪吗？过了四十五岁之后，迟早会发现，你消化得了的不过是一碗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