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水浒随笔鲁智深的人性力量

　　○水浒随笔系列
　　　鲁智深的人性力量
　　　　沙封
　　　　　　　　　　　　　　　　　
　　鲁智深倒拔杨柳这个故事，是童年时在户外竹床上乘凉，听老人讲述而知的。至于老人们说到花和尚“一禅杖打翻”方腊的故事，孩子们是不感兴趣的。 　　在水浒里，鲁智深是一个明亮的人。他走到哪里，总会带来一片明快、清朗，他处理问题总是那么直感，在他身上，你看不到踌躇、徘徊、忧郁、思虑、悲伤，与宋江不同，除了给佛跪拜，他再没有给谁下跪过，他的脊背是直的，没有什么力量能让他弯曲。金圣叹评鲁智深为一百单八将中上上人物，又道：“写鲁达为人处，一片热血直喷出来，令人读之深愧虚生世上，不曾为人出力。” 　　处人待事上，鲁智深很有分别。李忠和史进是他同时认识的，但一生与他们的三次相遇，在相交上就截然不同。第一次一出场，遇到李忠，听史进说是师父，就很敬重，“既是史大郎的师父，同和我去吃三杯”，李忠要迟一步，他还不愿意，将看客轰赶而去。但一看到掏钱的样子，就很看不起，“也是个不爽利的人”。就此，李忠被他看死了。第二次桃花山相遇，在李忠周通“现放着许多金银，却不送与俺，直等要去打劫得别人的送与洒家”时，鲁智深的行为并不过分，因为这样的人在他的心里实在是没有分量了，不值得敬重，那就“且叫这厮吃俺一惊”。而对同时相识的史进，却大不相同，在赤松林与史进再遇，两人连续互拜（剪拂），感慨不已，随后，兄弟一般，鲁智深将自己自拳打镇关西后的经历向自己的兄弟诉说一番。听说哥哥肚饥，史进马上把自己包裹里的食品拿出来给他吃，而且立即要去为哥哥扳赢了，“一发结果了那厮”。兄弟情分在字里行间不断表露出来。第三次相遇，是因呼延灼攻打，李忠周通向二龙山求救。鲁智深前来相助，并非是李忠周通的个人魅力使然，而是鲁智深从江湖义气着眼，不计较二人的悭吝。见到李忠，鲁智深不由得想到自己的好兄弟史进，觉得自己现在梁山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连李忠这样的人也跟来享福，史进还不知道在哪里，心里真是不得过，“常常思念他……无一日不放在心上”，于是出现鲁智深下梁山寻找史进的故事。站在少华山下，看不到史进，他就急，嫌朱武罗嗦，“有话便说，史家兄弟又不见，谁鸟耐烦到你山上去”。这话够重的，人家朱武是与你一样占山为王的，也好歹是史进的兄弟，就算你武功高些，也不至于这样无礼。从这一方面也看出鲁智深对史进的思念心切。他是一贯好酒的人，得知史进被拿，连酒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直提着禅杖，“不知哪里去了”。 　　鲁智深是一个深怀悲悯的人，他的言行带来人与人之间的温情。台湾学者乐衡军先生在《梁山泊的缔造与幻灭》一文里说道：“鲁智深原来是一百零八人里唯一真正带给我们光明和温暖的人物。”在水浒中，鲁智深的单个行为一直是救别人于苦难水火。只要是弱小的被欺压的人，他总是毫不推辞地伸出援手。在这一点上，他是独一的，没有第二个。解救林冲、史进就不说了，金老父女和刘太公女儿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人，一旦他感到有逞强欺弱的行为，就绝对不放过，在他的言行中充满一种正义之感。在帮助刘太公时，他明明知道即将面对的是结亲的大队人马，可你在他生疏看不到一丝胆怯，在强权恶势力面前从不退缩，而是勇往直前。“洒家一分酒，只有一分本事，十分酒，便有十分的气力”，鲁智深一生都是这样豪气冲天。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五台山下，竟然被一家家酒店“不予接待”，最后以云游僧人饭菜吃上一顿酒，换作李逵武松，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早掀翻你的店去，杨志在曹正家吃的那顿酒饭，就有点无赖行为。而在瓦罐寺，空腹的鲁智深一听老和尚说三日没吃饭，马上“便撇了不吃”，宁愿站到一边饿肚子。 　　同样是梁山的粗汉子，同样杀人，鲁智深与李逵就有不同。他既没有李逵的残暴，也没有武松的冷血，他的心是慈，手是热的，郑屠是失手误杀，在五台山，打了多少僧人，却没有出人命，说明即使醉酒时，手上也是有分寸的。打周通，可以说“痛打”，却是撇下禅杖（戒刀禅杖就在床边），用的是拳头，同样是拳头，头一回失手，这一回拿捏得好，打得周通嗷嗷叫，却不伤皮骨，这是最佳的效果。非是他不敢杀人，在那个乱世，周通的强娶是不对，但还能够敲锣打鼓来正式成亲，算是好的了，所以鲁智深把自己的行为保持在“制止”上。对他以为恶的人，鲁智深杀起来也是相当利索，他杀了两个人：瓦罐寺的崔道成、二龙山的邓龙；欲杀又手下留情的有两个人：押送林冲的董超薛霸。从水浒故事本事来说，崔道成和董超薛霸均为恶人，邓龙的情况有所区别：人家建立的山寨，有权接受或拒绝入伙的人员。 　　粗犷却不鲁莽，简略却不失细致。这是热心帮助别人的鲁智深给我们袒露的另一面。喜爱酒的鲁智深，喝酒并不是不分场合。在不妨碍他人时，会大口喝酒吃肉，在五台山下打兵器那次，喝得那个豪爽。上山后“大闹五台山”是师兄弟干涉的结果。而在金老父女处，就一直很注意，没有醉酒失态的事。到刘太公庄上，也是主家给多少他吃多少，既不强要也不客气，但不过瘾是真的。打了周通后，刘太公说“我这里有的是酒肉，只顾教师父吃”时，鲁智深才大吃了一场。在林冲被高俅陷害后，鲁智深几乎不再喝酒，全部精力搭救林冲，由此看出，这是个能约束自己的人，喝酒误事在他身上不会出现。 　　鲁智深有个人隐私吗，他从来都是光明磊落的，只要是兄弟，心里话会全倒给你，你的事就是他的事，林冲的一句话“端的使得好”，就够了，猩猩相惜，英雄惜英雄。史进是自家兄弟，为他可以万死不辞。这样的人，心胸也是柔软的，所以，看到老金父女的境况就“晚饭也不吃”，对周通说出“叫他老人家失所”，字字温情，拳拳在心。他又是个有真情义的人，林冲娘子是个美貌女子（从高衙内的那般着迷就可证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鲁智深也不例外，内心的倾慕还是有的，但在东京时他一点也没有表露，“朋友妻不可欺”，这是信条。救林冲的行为，也不排除有他对林夫人好感和对这个家庭爱惜的成分。多年后见到林冲，劈头一句就是“无日不念阿嫂，近来有信息否？”表层来说，是对结拜林兄妻子的关心，深层来说，这也是个性情中人，却思念而不逾距，纯真而不下作。这些语言的感觉是那样好，传递着人间真纯的友爱情感，让我们感到，在水浒中刀枪剑戟的生死屠杀中，还有一分人的真情在。
　　“漫温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展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哪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水浒里108个好汉最佳的结局，应该是鲁智深，这是作者和宋以来民间话本赋予的，我们看到，民众认定的好“下场”，竟然不是升官发财，而是成为做善人行善事的“佛”，这是对鲁智深身上焕发出的人性中美好高洁品行的肯定。鲁智深这一人物迸射出的震撼人心的力量，可亲可爱，令人神往。（字数26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