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阳光在额头上踱步

　　一、 阳光在陶器上脆裂 　　这样的陶器，已经无法辨认其年代，蒙着一层厚厚的尘埃。器口是圆的，而且光洁明亮，这是一只用于盛水或腌酸菜的坛子。它躺在屋檐下，静静地晒着阳光。阳光在空中穿过，风带起的尘埃让阳光在风中舞蹈。风带着院门吱呀呀地转动，还有门上的大铁环咣当咣当地响动。屋檐下什么也没有，空空的晾衣绳上，停着一只不动的蝴蝶，绳子有节奏的晃动，让阳光在一定的区域内被来回不停地切割。空气中飞着被阳光照亮的尘埃，还有一群黑黑的小咬。
门口的铁皮桶被门扇间歇地撞击，哐当哐当。挪动的位置泥土松动，留下一道痕迹。阳光在七月一季是刚性而锐利的，这样的阳光撞击陶器的结果不言而喻，当阳光的锋芒触及坛子的圆口边缘，纷纷折断并脆裂成为粉末。脆裂以后的阳光反弹起来，击中我同样脆弱的眼睛。我已经无法确定陶器的闲置时间和理由了，那么，就在这短暂的宁静中看着它与阳光的碰撞，并想像着有一种金属的声音在空气中震颤。一只麻雀在突然之间飞落下来，并扰乱了阳光的流向。柔软的羽毛自然无法让阳光折断，而它扰动的空气，让尘埃飞起来，细细的爪子站立过的陶器外壁是露出些许本来的色泽，黑褐色的釉在尘埃的破绽处让阳光重新散射开，就像在它的口沿一样。
我不清楚以前的阳光是否也如此刚脆？在正午来临之前，阳光是充满生机的，在阳光抚过的地方，一切都变得生机勃勃而跃跃欲试。一棵树在此时成为某些动物的庇护所，树挡住了所有锐利的阳光，并让它向四面八方反弹开去。在树荫里，鸡和鸭们获得了心灵和身体的双重慰藉。阳光在空中交击并最终化为热与闷，并努力蒸发走它所能发现的最后一滴水份。 　风从屋檐之上下来，将零零总总的阳光碎末和尘埃带向院里院外。阳光落在我的皮肤上，有一种尖锐的疼痛让我想惊叫起来。 　　　　　二、 芭蕉叶挡住了阳光 　　芭蕉伫立于院墙外边，新舒展开的叶子让婴儿的皮肤得到比拟物。高大的芭蕉让院子的一边绿意迷人，在浓密的芭蕉叶下，阳光已经完全消失。阳光碰到柔软而韧性的芭蕉叶子，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锐利，阳光笨重地跌落在地。 　　芭蕉天生的敏锐感官使得风在此无处遁形，风声成倍地放大并成为一种悦耳的喧哗。油亮的芭蕉叶面，阳光滑落的地方，一种无形的生命质感打动了我。芭蕉就像天生的诗人一样充满着激情。雌性的芭蕉让我们领略另一种激情的阳光，不是花或普通植物上所体现出来的那种，诗意的阳光与陶器上的完全不同。一株芭蕉所能挡住的阳光是有限的，一株芭蕉所能造就的诗意却是无限的。在叶子与叶子的错落与碰撞之间，阳光像水银一般泻落下来。芭蕉叶碰击的喧响，让我想去触摸并记录下它的所有音乐片断。它不仅让我感到一种类似于水声的凉沁，而且让这种感觉成倍地放大。不知道在雨中的芭蕉叶是何响动？一种类似于水声的喧响，一直维持了整个中午和下午。 　　当阳光在我的额头上踱步的时候，我已经从午憩的睡梦中醒来。枕边的阳光以及我额头上的，脚步轻细。已近落日时分，阳光已经完全失去了刚性和锐利，像一枚羽毛一样。窗外的芭蕉依然在喧哗，翻卷的叶子以及红红的阳光，让向晚的院子充满了一种长者的慈祥和惬意。有鸟在墙头上交语，细细的音质，芭蕉叶的水样的喧哗，感觉在逐步地恢复起来，那种暑气和慵懒让我在室内气消体乏。水一样的叶响以及鸟的交语，划开我迟钝的感觉神经，风灌了进来。 　　在所有的声响过后，我试着触摸枕边的阳光，看看是否也和额头上的一样？ 　　　　　　　　三、 阳光浇灌过的土地 　　那一丛向日葵静静地伫立在村庄的边缘。宽大的叶子充分证实了阳光的肥力。硕大的花盘，黄色与褐色交错的花盘，收集下每一滴落下的阳光。水全面退却，躲向土地的更深处。在干涸的土地上，草以及一些小灌木在作最后挣扎。马樱丹是这个季节最为顽强的花卉，在最为干涸的高地上依然灿烂地开放着。阳光浇灌过的土地，满目金黄。稻田里除了弯垂的水稻之外，已经没有了青青的稗草。田已干涸，鱼的尸体四处横陈，并深陷于纵横交错的裂缝里。蛙鸣已经消失，稻飞虱、三化螟的成虫四处飞窜。鸟儿远远地躲向山林，避免阳光的燔火。 　　田埂边的水芹和菰薏长得极好，蕹菜疯长，成为蔓藤类植物，浓密地挡住窄窄的田埂路。当所有的阳光已经消退，孤星满天的时候，空中飞舞着数不清的流萤。闪烁的萤光让热气难消的夜晚多少变得富有诗意。宁静的时候，夜虫的吟唱骤然登场。许多时候，在无人的夜里，虫声是我唯一可以交谈的语言了。尘埃浮起在半空中，让夜变得迷蒙而浑浊。风在我的感觉之外与树木和草交流，水声更在我的听觉之外喧响，或者根本就没有水声。昏黄的灯光远远近近地漂浮着，村庄在暗红色的天幕下静静地睡去，这些灯光是它最后醒着的一种标志。 　　荷塘成为这个季节最为重要的标志，过多的阳光让荷叶旺盛地生长，并形成一个庞大的整体。一些荷在这层层叠叠的叶子之间挺立着并成为焦点，粉红的或白的，在向晚的微光下隐隐约约地浮现。星光是最佳的夜灯，微明的夜光是否还残留着阳光的成份？夜萤闪动的光芒令人感动，微细的萤却让夜色如此迷人。在通往村庄的路上，人或是晚归的牛在缓缓走着。细微的风从身旁掠过，风卷起尘埃以及牛的汗味，充斥着后面的空气中。人是否需要一些水来解渴？或者更需要凉沁的风？ 　　阳光消失之后，许多遗留问题让消暑成为最大的困难。
　　　　
　　　　　　　四、 牛对着月亮喘气 　　燠热的白天已经消失，夜空中的明月逐渐亮了起来。暗红的夜空让冰莹的月光所占据。热气依然在村庄和村庄以外流动。水成为最大的诱惑，至少对一头水牛来讲。水牛在劳累了一天之后，所能做的事情就是静静地趴着，面对一堆水嫩的鲜草。 　　月光的逐渐明亮，让水牛惊魂未定，它疑惑地对着天空中的月亮出神，虽然太阳已经落下多时，这时候突然出现的又一轮明月让它痉挛了起来，它想起了白天的所有痛苦：太阳以及热辣辣的阳光，费劲的犁轭，艰难的前行。牛的鼻孔不自然地长大，然后以习惯性的频率喘起粗气。池塘里仅剩一滩污浊的泥浆，不足以浸没牛庞大的身躯。成群的虻蝇在追逐着它热汗淋漓的身体。牛尾不停地来回扫着，效果不大。它身上的一层泥盔甲保护了它的身体。而月光的出现，几乎让它忘记了虻蝇的存在。 　　风无法让它稍稍安静下来。蝉躲在黑暗的树上长嘶不已，这更让牛确信天上那轮圆圆的玩意不是别的，就是太阳。天空越来越亮起来，所有的细节或明或暗地浮现。夜来香浓烈的香气让热气未消的风变得稍稍舒适一些，树林里传来夜鸟的私语。空气中凉爽的成份越来越多，月光毕竟不是阳光，阴性的月光让夜终于摆脱了暑气的烦恼。虽然这一切牛并不知道。 　　粗重的喘气让神经变得疲惫不堪。牛在月光面前表现得如此脆弱，牛无法顾及月光以及的所有细节。牛永远无法理解月亮在夜晚出现的必要性。 　　当牛想像着一潭清凉的水时，它幸福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