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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照片背后的母亲

2021-12-23叙事散文黑泥鳅
照片背后的母亲口黑泥鳅翻开老相册,有一张我珍藏的旧照,照片上的主人是一个挺可爱的孩子,那是三十多年前,不满周岁的我。这张照片是母亲给我保存下来的。上个世纪60年代的农村,能照相的人可谓凤毛麟角,村里来了照相的,母亲抓住了这次难得的机会,欢天……
  照片背后的母亲   口黑泥鳅   翻开老相册,有一张我珍藏的旧照,照片上的主人是一个挺可爱的孩子,那是三十多年前,不满周岁的我。   这张照片是母亲给我保存下来的。上个世纪60年代的农村,能照相的人可谓凤毛麟角,村里来了照相的,母亲抓住了这次难得的机会,欢天喜地,给我留下了这个瞬间的永恒。   照片上的我,还不会坐,脚上穿的那双小虎头鞋,一层层开了花,那是我在土地上滚爬创造出来的杰作。坐在高高的方凳上,母亲用双手,在背后扶着我,我看不到母亲,但我感受到了母亲温暖慈祥的存在。母亲就用这双手扶着我,一步步让她的儿子长大成人。   母亲是典型的农村妇女,年轻时贤惠漂亮,在村里口碑特好。母亲一生温和善良、勤劳质朴、宽厚大度,有谁帮过母亲,母亲牢记在心,母亲帮助别人,从来不求回报。母亲过世后,她的老邻居,婶子大娘们,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撼天动地。   我曾零零碎碎写过一些回忆母亲的诗文,刊发在《农村青年》、《散文诗》、《国风文学》等报刊上,看见了这张照片,我就知道母亲永远和我在一起,永远站在我身后。   母亲26岁时嫁给父亲,比父亲大4岁,母亲对自己的婚姻满意,可以看出她对父亲的感情至深。当时父亲在外教书,经常不回家,而那时家里还没有现在的结实的院墙,紧挨着老屋的是一片坟地,深夜,母亲一人在家,常常被坟地里传来的猫头鹰凄厉的叫声惊醒,吓得不能入眠。这是我长大后,母亲和我闲聊时说的。可在我的记忆里,母亲从来都是高大坚强的,母亲是我的依靠。   母亲对我的健康成长,影响最深。母亲没上过学,不识字,可我最初认识的几个字却是母亲教的,我还清楚地记得母亲在背后拿着我的小手,用木棒在我家的天井里刻画出了三个字,“毛主席”,这是我最早的文化启蒙。母亲教育我,总是以鼓励为主,并且不放过细节。有年秋天,村里来了卖酥果子的,就是那种带壳炒熟的花生,母亲买了给我吃,而我年龄小,用手扒不开,就放在地上用脚踩,母亲看见了,叫着我的乳名说,你真灵透,用手扒不开还知道用脚拍。几天后,老娘来我家,母亲又用夸赞的口吻说起这件事,我听了心里美滋滋的,现在想来,母亲是在树立我的自信心和创新精神,这件小事,三十多年来我没有忘记,可见对我的影响有多深。母亲打过我一次,是用剥了皮又晒干后的麻杆子打的,这缘于奶奶给我讲的一个故事。我们村前有一条小溪,叫南沟,沟里四季清流不断,沟的南岸是南岭,岭南就是沂河,在沟里存水最深的地方,有一块岩石,石缝里常年向外滴水,更奇怪的是,这条石缝能预报天气,每逢下雨的前两三天,石缝里的水由点点滴滴变成了流淌,我不得其解,就问奶奶,奶奶告诉我,很久以前,天上有条小龙,因犯治水天规,被贬罚下界,钻进了这条石缝里,为老百姓预报天气,所以这个地方就常年滴水了,还有,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这条小龙就偷偷地钻出来,到南面的沂河里洗澡戏水,多少年了,就是没人见过。于是我选了一个月朗星稀的晚上,从家里偷偷跑出来,趴在沟北的草丛里,等小龙出来,母亲翻天覆地找到我的时候,我已趴在那睡着了。母亲打了我,第二天,把我叫到跟前说,娘打你,是娘疼你,小孩就像小树一样,树小的时候,长出杈杈来就要剪掉,要不就长不成好木料。母亲讲的通俗易懂,我记住了,后来我开始上学,从来都是听话的学生,也许我一生的正直与善良,就源于母亲这几句简单的教诲。等我有了孩子,才真正体会到父母对孩子的启蒙教育有多重要,只是到现在还不明白,母亲是从哪儿学来的教育方法,让我终生受益。我在母亲坟前,深深跪拜!   母亲勤劳一生,直到她最后倒下不能起来。记忆里,母亲是全村起得最早的人,当我还在早晨睡梦中的时候,母亲已把香喷喷的煎饼烙好了。那时的农村没有粉碎机、磨糊机之类的机械,烙煎饼的工序较复杂,晚上把地瓜干放在盆子或者水桶里用井水浸泡,天不亮母亲就摸着鸡啼声打开房门,到大街公用的石碾上把泡好的瓜干碾碎,再回到家里用石磨磨成糊,之后在锅屋里支起鏊子点起柴草一张张把煎饼烙成。烙煎饼是需要技巧的,鏊子底下火势的大小,鏊子上面摊糊子的速度与均匀程度,都要掌握好,我曾试图学过,但没成功,当时只觉得,母亲烙的煎饼要酥有酥要软有软,最好吃。稍大一些,我可以帮助母亲推磨了,睡眼蒙胧中,老是把磨棍掉进磨台上的糊子里,母亲从不怪我,只是说,好好吃饭,长大有劲了,自己就能推磨干活了。吃大锅饭的事我没赶上,但母亲在生产队里挣工分的情景还依稀记得。麦收时节,金色的麦浪簇拥着村庄,簇拥着母亲,簇拥着和母亲一样喜形如色的社员们,等开镰的鞭炮响过,田里的麦子开始在弯月般镰刀的弹奏下一排排倒下,我看见,母亲的镰刀舞动得最快,她是第一个抵达地头的人,之后,直起腰整理一下额前秀发,擦一把滴滴嗒嗒的汗水,开始帮助别人。母亲干活不疼力气,母亲乐于助人,我在母亲身前身后,慢慢品学着母亲朴素而高贵的品质。   母亲生养了我们兄妹五人,日子过得艰难拮据。小时候,在家吃饭,母亲总是最后一个端起饭碗,逢年过节或者家里来了亲戚,我们吃白面饽饽,母亲依然吃瓜干煎饼。记不清是哪年哪月了,有天早上母亲和村里的妇女一起去了公社驻地姚店子,下午回来的时候,母亲从包里拿出两个饽饽和一条油炸的小鲜鱼给我,也许是因为肚子饿了的缘故,我吃得满嘴生津香气四溢,就是这条小鱼,走进我的记忆里,成为我吃鱼吃得最香的一次。直到1994年,我调县计生委做秘书工作后,才明白了这条鱼的来历,原来那是母亲第一次参加计划生育普查,公社发给的午餐,母亲没舍得吃,忍着饥饿走了几十里山路带回来给孩子吃,有什么能比得了慈母对儿子的一片刻骨铭心的真爱啊,母亲啊!   母亲是普通平凡的农家女,那个时代的社会环境决定了她的文化层次,也决定了我们之间的文化差异。母亲的文化水准决定了她宿命的一面,刚参加工作时,母亲给我算过命,说我将来如何如何,最好能干新闻工作,我说我才不迷信那一套呢,你没听说那个算命先生,自己都掉到水井里去了吗,母亲只是淡淡地笑笑,并不反驳。后来我的工作换来换去,现在真成了新闻工作者,生活中的事,还就有这么巧合的,我知道这源于我所处的社会环境,源于朋友们的真诚关爱,源于自己的奋斗与追求,决非宿命的安排,但我还是感念母亲,母亲对儿子的真爱,是用多种方式构成的。母亲感情细腻但言语不多,参加工作后我和母亲几乎没有深层次的思想交流,母亲却时时刻刻关注着我,感受着我的每一点进步。有年秋天回家,母亲正在锅屋里烧火做饭,我蹲下来帮着添柴,她柔和地问我说,前天庄里的小学老师到咱家来,拿着报纸念给我听,说那上面的文章是你写的,真的吗?我说是真的,我已经给报刊写过好多文章了,你想听,下次带些回来念给你听。不经意间一抬头,我看见母亲脸上挂着笑容,这是母亲从心底里透出来的喜悦,我突然意识到,儿子是母亲永远的牵挂和骄傲。   母亲眷恋土地,在她的潜意识里,不种地就没饭吃。父亲去世后,母亲思念深重,头发干燥变白,牙齿脱落,皱纹纵横,迅速衰老,我想把她接进城里,可她坚持自己在家种地。1999年秋天,因工作忙我两个多月没回老家,母亲托人捎信来,说自己时常头晕腿疼,干不了农活了,我回家看她的时候,她正站在院子里,精神明显不如从前,但她还是忍着腿疼挑了一担井水回来做饭我吃,我当时太过大意,没有意识到母亲已经病入膏肓,我为什么就没接过母亲肩上的担子啊,这一担水,一直压在我心里,成了永远的疼。秋收过后,母亲连挑水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不知道那些日子她一人在家是怎么过的,等妻子把她从老家接过来的时候,她腿疼得下不了车,我背起她上楼,她在我肩上哭着说,我怎么下不了车了呢?我怎么下不了车了啊!我从没见母亲这么伤心地哭过,母亲的悲哭突然让我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后来一段日子,我陪母亲查病看病,得到母亲确切病情时,正值深冬,站在医院门前的雪地里,我泪如涌泉,头上顿时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母亲病在骨髓,而且骨骼被病魔吞噬得多处断裂,母亲在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从我脆弱的精神里,母亲体会到了自己去日无多,表现出了异常的坚强,在我面前不哭不闹不喊痛,让医生们都感到了诧异。2000年除夕夜,我和妻子陪母亲在县医院的一间病房里,母亲断断续续和我交谈了许多家事,表达着对我今后生活的惦念和挂牵。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陪母亲在外过的一个春节。之后,母亲就处在半昏迷状态,不再开口说话,直到去世。   母亲,你是我的亲人,含辛茹苦把我抚养大,如今你走了,从此我在一个叫邵家宅的村子,没有了最亲的人。那个喂我乳汁的人,那个赶集给我买石笔的人,那个带我上坡拾柴的人,那个抱我背我用独轮车推着我童年的人,那个准备好煎饼咸菜送我上学堂的人,那个想我念我盼我回家盼我有出息的人,就这么没有了,再也没有了,我的亲人。看着你扶我拍下的第一张照片,就想,你怎么不抱着我再拍一张啊,让我看看你的青春,可你躲在我身后,只把不懂事的我留在镜头里,你把笑脸露出来多好,你把秀发露出来多好,让我看看你,岁月太漫长,我真的害怕忘了你的模样,母亲啊!   母亲,我是在你入土三年零五个月后,2003年农历5月18日,写下这篇短文的,三十多年前的今天,你生下了我。我曾在一首诗中写道:我感受的第一个女人/是我的母亲/我从母亲身体里出来/第一件事/痛痛快快地哭/我听见接生婆喜滋滋地说/吆是个儿子/听这喊声/多么动听/母亲脸上/就闪烁出幸福的光晕/……母亲第一次生产对于我/是一次痛苦而愉快地旅行/这是三十多年前/一个透明的夜晚/我的第一声啼哭/蘸着夜色/擦亮了母亲和乡村/我听见母亲说/今夜月亮真好……而今,母亲走了,留下我,流着你的血脉,流着你的品行和坚强,继续在世间穿行,母亲,我已看不见你,可我还相信,你会一遍遍念叨着我的乳名,夜夜朝着家的方向,朝着人间的灯火眺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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