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抵达的故乡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1:34 编辑 <br /><br /> 前几天，接到我干亲家电话，说他母亲去世，就在老家发丧。我们生活在同一个村子，一般来说，小村子的好多人家，大都算得上亲戚，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遇到红白事情，就要请客，包括还在村子的以及走出村子的有重要关系的人。按照村子的习俗，白事规模要比红事隆重，尤其是当东干活，遇上红事情你没空不去，别人可以谅解；要是遇上白事你不去，那就会受到舆论谴责，认为你道德有问题。要是你头上没有老人了，大家骂你你娘老子被别人抬埋了，你就忘恩负义了；要是你头上还有老人，大家就说家家门上的太阳，看你爹妈死了你有本事自己抬埋到山上，不要求人。因此，我虽说是离开村子进了城，但像是这样的事情，就要去祭奠发送的。
孰料临待客前两天，全县范围内下了一场大雪，道路被封闭，直到打算去的前一天，还是没有客运车辆通行，心里那个急呀，四处打问，所幸终于打听到一辆私家车要去山区，路上积雪厚，还结了冰，很滑很危险，车走得很慢，一个多小时的路，走了四五个小时，总算是安全抵达老家了。惊心动魄万分庆幸之余，感慨故乡是越来越难以抵达了。当然，这种难以抵达，不只是路途的问题，更多时候，因为工作的羁绊，老家里有事情，请不到假之类的原因，把你阻隔在故乡之外。面对家乡来的各种催促、埋怨的电话，就算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也是在前段日子，我的一个姑爹高龄去世，按照农村的习俗，发的自然是“喜丧”，请了我，我本是要坚决要去的。因为他本是医生，医德高尚，尤其是我小时候体弱多病，他多次精心救治，有恩于我的。谁知也是大雪封途，最终留下遗憾，心里遗憾与失落交织，总觉得自己真的越来越是和故乡渐行渐远了。已经走出村子的人，要是乡亲们遇到红白事情记得请你，那是因为他们心中还有你，并且还是把你当做村子了的人，那是你莫大的荣幸。但有时候，因为不能抵达，便感觉自己有“不受抬举”之感。
一个人最初最真实的故乡，应该是自己出生、成长甚至于哪怕离开最终还要回归的那个村子，以及周围的山山水水。这里才是他精神的皈依，灵魂的栖居之地。就算是另外一个村子离他的村子很近，几乎要挨靠在一起，但要是说那个村子也是他的故乡，他内心深处还是排斥的。相邻的两个村子，自然环境几乎无异，甚至宗族流派也是大同小异，但每个村子，还是有其独特的人文、渊源、气氛的。一个人从呱呱落地，就在“这一个”而不是“那一个”环境中受到浸染的，好多东西都是渗透到自己的骨髓和血液中的，以后他不管走到哪里，骨子里还是带着原始的风味。就算是再优美的环境，先天的基因还是会排斥的。就拿红白事情来说，要是在乡里，他肯定要全程参与左亲右邻家的活动，在连续几天的日子里，以主人翁的态度，全身心融入到或悲或喜的氛围中，感悟生死，感悟亲情，感悟人生，所以，他在村子里不是“局外人”，而是村子的一分子。他是和村子共同呼吸的，因此一切体验和感受，都是真实的。
要是在他乡，尤其是城市里，遇到同样的事情，你只有掏钱随礼的份，酒肉穿肠之后，一了百了。尤其好多商业化的服务，没有自己参与其中的余地，也没有足够的空间和时间可以允许你全程投入其中的。这种缺乏细节的活动，没有条分缕析的情节，没有身临其境的感染，好像电视剧中的“纯属虚构”一样，让人虚无缥缈，不知自己究竟身处何处。就算是平日里，闲暇之余，大多人要么在街上溜达，噪杂中随波逐流；要么躲在鸽笼子一样的楼房中，自成一统，咀嚼孤独。要是在老家，闲暇无聊之际，到田野里转悠转悠，或是串串门，唠唠嗑，那该是多么惬意的享受呀！但这些曾经的美好，已经往事如风。有时候，感觉故乡虽然相隔不远，范围稍大一点来说，你还没有真正离开“故乡”，但你就是难以抵达那个有着千丝万缕魂牵梦萦的联系的地方。
也许没有在农村呆过的人，难以体会和理解一个人和村庄的人事的血浓于水的联系的。我在老家工作的时候，学校离村子一里多路。当时从领导到老师，大都是一个乡的人，谁都与土地和村庄无法完全割舍，因此考勤管理也就因地制宜，带有真正的朴素的人性化色彩。比如春种秋收时候，你可以调整干完当天的主要工作之后，请假去帮助家里人干些农活，减轻家里人的负担。尤其是村子里某一个老人去世之后，按照习俗发丧要三五天甚至七天不等，并且谁家也要出人，尤其是青壮年，要搭帐篷、打坑、抬棺材等，尤其是出殡那天，要把人埋到大山深处，没有青壮年是无法完成的。就算你是干部，你也有娘老子吧，你是握笔头不是拿铁锨把的命，但你重活干不了，应个卯，参与其中，增添人气，也是必须的吧，用俗话说那就是“骈工”，你帮了别人，别人也就会帮你的，相当于“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道理，所以，你也要抽空到事主家转转，关心关心吧。同样，我们也会在调整工作之余，到村子里，参与事务，那样，你才会觉得，在村子里，你也是真正融入其中了，而不是可有可无的“局外人”。这种看似世俗的人生状态，貌似世故的生活法则，不是成文的规矩，却是村庄血脉相连绵延不绝的纽带。
村庄是一个人一生的唯一的“根”，不管你在哪里开花结果，不管开的花多么鲜艳，结的果多么丰硕，但你发芽的地方却是你的故乡，要是没有村庄的水土养育了你，这条根还能够不断汲取养料，最终延伸到远方吗？肯定不会。所以，就算你跑了很远，但根系还是会在最初的地方，盘根错节，牵连不断的。只是我们越走越远，在没有血肉相融的地方，打拼着，当然也有人情来往着，但那种滋味，早就没了原汁原味的醇香。有时候我们也是心里焦急万分，但诸多因素，却让我们无法抵达我们的故乡，只好空怀惆怅和无奈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