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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久不来,贴个短文向大家致意:我们的鱼

2021-12-23叙事散文西北狼

我们的鱼我们天台一队的鱼长得大哟!那些鱼,一早一晚浮出水面,在堰塘里无敌舰队一样游来游去,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的眼睛。我们天台一队的堰塘,修在天顶寨下,紧紧地挨着那条通往寨背后朝阳大队的小公路,从那条公路走下来的至少有四个大队的人,从那条公……
我们的鱼   我们天台一队的鱼长得大哟!   那些鱼,一早一晚浮出水面,在堰塘里无敌舰队一样游来游去,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的眼睛。   我们天台一队的堰塘,修在天顶寨下,紧紧地挨着那条通往寨背后朝阳大队的小公路,从那条公路走下来的至少有四个大队的人,从那条公路走上去的至少有五个大队的人。一个大队千把人呢。这还没算上那些走亲戚的,卖凉粉的,劁猪的,爆苞谷花的,卖锅的,磨菜刀的,做嫁床的。要知道,公社办公地址就在我们天台一队的地方,他们从我们队上征用了不少地,我们天台一队等于就是公社大院的外围基地了。那么你想想,这一条坑坑洼洼的土石公路,得有多少人经过,我们天台一队的鱼,得羡煞多少双眼睛啊。   队上是前年起的鱼。再次关上水后,队长王猪儿同志在社员大会上说,我们天台一队要喂大鱼,这是当前抓生产促革命形势的需要。公社有好几个水库,水库都是长年蓄水的,那里面的鱼至少都是好几斤重的。队长王猪儿同志说,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公社就在我们天台一队,我们喂不出大鱼来,说明我们革命斗志不旺盛。底下的社员同志就啪啪地鼓掌,一边鼓掌一边说,狗日的王猪儿,一张B嘴生得好,又会吃又会说,他不当队长哪个当队长?   王猪儿听到社员们说他,也不气。他这个人,就是这点儿好,永远是笑嘻嘻地跟你说话,哪怕是你指着他的鼻子说他把队里的公款买猪脚炖着吃了,他也不会生气,还是笑嘻嘻地跟你说没有哇没有哇我那回明明炖的是猪下水嘛。王猪儿继续说,我们每天都要给鱼喂草,一个组一个组来,喂草的数量按人头计算,草全部要过秤,不准在草里面装石头,不装在草里面淋水,哪个龟儿子乱来就扣工分。王猪儿还是笑嘻嘻地说。不过社员同志们都明白,王猪儿说扣工分,那是真地扣,不是假地扣。笑嘻嘻的王猪儿扣起工分来从不手软。   于是,第一年热天,社员们便开始往堰塘里投草了,都是大背篓装草,一背篓一背篓猛往下投,引得那些鱼在浮草底下“啵啵”地打着旋子,然后把草一拖拖到水下,过一阵子才浮上来些草根。投的草太多了,鱼的嘴也刁了,光吃嫩草不吃老草,光吃草叶不吃草根。尽管这样,它们还是能把投下去的草吃个一干二净,浮在水面上的草根,只要一个昼夜就会完全消失。鱼也是些贱皮子呢。   到了第二年热天,投草的数量大大增加了,家家户户都把割鱼草当成了一项重要任务来完成。割鱼草的活儿一般都是壮劳力出动,壮劳力不空时,便是老人、细娃儿上阵。那年夏天的堰塘埂子上,常常是一溜的人,等着专门掌秤的人过秤。   我们天台一队的鱼便是从这时候出名的。那些鱼,成群结队地浮出水面,或者三五成群,或者独自为伍,或者出双入对,常常引得过路人驻足观看。我们自己也出来看。我们端着土碗,碗里盛着苞谷羹、红苕稀饭、青菜稀饭,站在公路边,堰塘埂子上,齐齐地看。有七条鱼在一起游动,于是它们便成了从天上下凡来的“七姊妹”;三条鱼在一起游,那就是“刘关张”;至于两条鱼亲密相依,我们便说成“梁山伯与祝英台”。总之,每一条出现的鱼,我们都有名目给它安排上。有时候这个名目还会引起争执,比如说刚刚还游在一起的“梁山伯与祝英台”,不一会儿便游离开了,有人便说它们成了“牛郎织女”,然后喝羹喝稀饭的两张嘴便会争执起来,拿在手上的筷子也会朝对方指指戳戳。争执到了白热化程度,差一点就要动武时,旁边的人便说,看看看,看好大一条鱼,引走他们怒目相视的眼睛,便把他们的争执化解开了。是啊,反正都是我们天台一队的鱼,肉煮烂在锅里,争什么争?   人怕出名猪怕壮,鱼出名了也会遭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黑夜里的堰塘边总会起一些响动,到天亮后,就能在塘边看到一些散落的鱼鳞。应该守鱼的,大家都这么认为。但是派工的确困难,这一年秋收后,包产到户正式实施,队长王猪儿同志在堰塘边转悠了几天,也没拿出什么具体措施来。   随后,一个闹鬼的传说便出现了。传说是我们组里的干伯伯最先传出来的,他说那天晚上他从外面回来,经过堰塘边时,看到一头母猪,母猪冲到堰塘里去了。干伯伯便在公路边大声喊,哪个屋里的母猪落到堰塘里去了,哪个屋里的母猪落到堰塘里去了!干伯伯在人民公社刚刚成立那阵当队长,每天吆喝上工下工,嗓音洪亮如钟。紧挨着堰塘的两个组,都听到了他的喊声,于是不少人打着电筒、火把出来了。母猪不是一般人养得起的,养母猪的人家都有钱,早几年要被当成资本主义尾巴给割掉,他们把母猪当宝贝一样守着的。但是有母猪的人家在各自查看自家的猪圈后,都肯定了那不是自家的母猪。然而,滚落堰塘的母猪,却无影无踪,随后几天里,也没在堰塘里找到一根猪毛。干伯伯便说,怕是母猪鬼哟。干伯伯说得绘声绘色,不由得人不信,我们便再也不敢在天黑后到堰塘边去了,大人们天一黑就紧张紧张地把自家的娃儿喊回来。当然,此后鱼塘边也再没见到散落的鱼鳞了。   这年的八月十五,堰塘放水起鱼了。其实塘里的水早在八月十二就开始放了,涵孔的桩一个接一个地拔起,水还是放到了十五才放干。整个生产队的人都来了,一百九十几个人,包括那些超生子女。邻近的生产队,邻近的大队,有好多人跑来看热闹。天台一队的鱼,大呀,大得出了名的。   捉鱼的是队里的壮劳力,他们用手提着背篓,端着箩筐,在淤泥陷到膝盖深的塘里一步一步地移动,每移动一步都弄出很大的响动。而那些鱼们,聚在塘底的浅水里,动荡不安地蹦来蹦去,不时有鱼蹦到泥上,被人捉了去。每条鱼的蹦起,都能引起在高处围观的高叫声。本队的细娃儿,叫声最尖,他们在人群中钻来钻去,身上的稀泥巴弄到别的大人身上他们也不怕,我们天台一队的鱼嘛,哪个喊你们来看的。他们理直气壮得很。那些被弄脏衣服的大人们,对此则报以宽容的微笑。   大鱼最沉得住气,它们窝在水深处,一动不动。最后的捕捉到来了,几个壮汉用背篓对准了它们,泼喇一声,一个壮汉被鱼尾打翻,一个背篓被撞扁。狗日的!好大的鱼!捉鱼的,看捉鱼的,都不约而同地喊了起来。大鱼顶着旗帜一样的鳍在水里左冲右突,将本已混浊的水搅得象泥浆一般厚重,结果反而让自己喘不过气来。于是,在折腾几个钟头后,大鱼终于被兜进了大背篓,两三个壮汉便一起兜着它往岸上拖。   称鱼草的那人,这时仍然拿着大秤来掌秤。五斤!八斤!三斤!每一条大鱼都被他称出重量,然后响亮地报给记数的人。那些小鱼,其实也不小了,都是一两斤的鱼,在堰塘埂子上排得满满当当,蹦来蹦去。一个细娃儿怕鱼干死了,把自己家的脚盆背来,装上水,将他看中的鱼放进去养着。后来这几条鱼果真分给了他家。是队长王猪儿同志分的。   最后捉上来的几条鱼,每一条鱼都引起了一阵惊呼,那几条鱼,每条鱼都有猪崽崽那么大。   十二斤!啊!   十五斤!啊——   十八斤!啊——,——   但是,引起呼声最大的三条鱼,却没分给任何一个社员。队长王猪儿同志也没说自己要。三个壮汉,抬着三条大鱼,在众人怨怒的目光中脚步咚咚咚地跑了。他们把大鱼抬起跑了,他们把大鱼抬起跑了!细娃们眼睛红红地嚷嚷。王猪儿同志笑嘻嘻地说,公社的也要吃鱼噻!没人说话。旁观的人不说话,我们天台一队的人也不说话。社员们默默地领走了分给自己的鱼,回到各自的家里,开始用油盐,以及其他搜得出来的所有佐料,弄鱼,然后在月亮升起来的晚上,过中秋节。   那一年农村田土下户,王猪儿在改选中落马,生产队喂鱼再也没搞过那么大的动作了。与之相应的是,此后二十多年,我们天台一队再也没有在一年半时间里喂出十几斤的大鱼来了。   公社那些戴手表的干部,把我们的大鱼吃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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