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四更山吐月
2021-12-23抒情散文谭元怀
[原创]四更山吐月
谭元怀孤独就像长在我骨头里的疼痛,慢慢地浸透了我的肌肤,在黑暗里漫游,使得黑暗变得更加黑暗。桌上昏黄的煤油灯,失去了阿拉丁神灯的魔力,光亮越来越小,像萎缩的星光,让我看不清灯光里坐着的是谁。那些字里行间游走的身影,多像……
[原创]四更山吐月
谭元怀
孤独就像长在我骨头里的疼痛,慢慢地浸透了我的肌肤,在黑暗里漫游,使得黑暗变得更加黑暗。桌上昏黄的煤油灯,失去了阿拉丁神灯的魔力,光亮越来越小,像萎缩的星光,让我看不清灯光里坐着的是谁。那些字里行间游走的身影,多像我熟悉的许多面孔,离我是那样遥远。 山野一片寂静,只有风像个永不知疲倦的赶路人,不知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黑暗里的脚步声沙沙地响着。我想象着风经过山野的样子,那些树叶和草在风的轻抚下,摇晃着发出喃喃丝语,在和风告别。而我告别了从前的日子,来到这崇山峻岭中。几间破旧的茅屋,几个缺衣少食的傈僳族学生,在望着我。 山里人家大多散居在山坳里,或是山崖上。每一座茅草房的周围就是他们自家的几亩薄地,他们就这样守着自己的地过日子,记不清自己的孩子是荞花开的时候生的,还是开始种苞谷的时候生的。在这绵绵群山中,我深深陷入这种不知道出生年月的日子,不知道时光的缺口在哪里,不知道我的讲述该从什么地方开始,不知道爬上山顶是不是可以看到一个逐渐敞开的世界。 离学校两百来米有一户王姓人家。王家的儿子曾经赶着一头小毛驴,在半路上把我接到了学校。王家的老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倌,满脸的皱纹就像满山的沟壑都跑到了他的脸上,每天光着膀子,坐在自家门前的土坡上晒着太阳。山里孩子朗朗地读声回荡在深山峡谷中,使沉寂的山野有了一些鲜活的生气。老人一边晒太阳,一边像睡着了似的在眯缝着眼细细地听。 每天下午放了学,学校里就只剩下我一人空落落地守着几间破茅草房,不知所措。老人总是光着脚在我看书的时候,不声不响地出现在我的身后,微笑着看我读书。直到我发现了他,他才会笑笑地靠着床脚慢慢蹲下去。我请他坐到床上,他总是摇头不肯,怕弄脏了我的行李。我递一支烟给他,他慌忙站起,弓着腰伸出一双长满老茧的手,轻轻把烟接了,然后是静静地抽着烟,也不跟我说话,好像他是专心来看我读书的。每天,他就这样默默地在我身后蹲上一两个钟头,然后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每天下午有他这样陪伴着我,我还真感到身边有了个人,心里踏实了许多。可我从没见他在我面前说过一句汉话,每当我问他事时,他总是用摇头或是点头来回答我。从他哑巴似的表情中,我知道他这一生从没有走出过大山的围困。我想,他听得懂汉话,却不会讲罢了。我想,他每天这样来看我,是不是怕我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受不了孤独和寂寞,一时性起跑了。抛下这里让人难以忍受的孤独和寂寞,一走了之的想法我是有过,但我走了,这些山里的孩子还能走多远? 有一天,老人却真的走了,带着一身的病痛走了,安睡在高高的山岗上。每次我向老人安睡的方向看时,总能感觉到他那慈祥、关爱的目光还在关注着我。想起那些孤独难熬的日子,有他陪伴着我,心里便生出一种也是脆弱也是坚强的感动。 今夜的篝火是王家人为他点燃的。周围山头上的男男女女都赶来了,葫芦笙响起来了,大伙围着篝火跳起了欢快的锅庄。王家人要用傈僳山寨古老的习俗——脱孝,来庆祝老人已经登上了高高的玉龙雪山,来到了天堂。 篝火已经熄灭,人已散去,那些青年男女已在欢快的歌舞中找到了各自的心上人,手牵着手回归山野。而我独自一人站在这山腰间的操场上,看着黑黝黝的山丫口一下子吐出了一轮晶莹的明月。我想起了杜甫的诗句:“四更山吐月,残夜水明楼”。只是这残夜里没有水,也没有楼,只有一轮山月照耀着满目青山,时光沉静如石。向着远方之路凝眺,茫茫群山一片黝黑朦胧,近看则是月色脉脉,摇曳于树影草丛。 一只蹲睡在树上的鸡,也被这皎洁的月光惊醒了,发出梦呓般的响声。这只鸡是老人送给我的。我清楚地记得,在我刚来不久,老人趁我不注意,把一只小鸡悄悄放在我的灶房门口,什么也没说就走了。我一直喂养着它,用老人留下的慈爱和善良喂养着它,看着它在我的一片温情里渐渐长大。只是不知它在今夜的月光里梦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在树枝上动来动去,显得这样不安。 月光如眸,万山空寂。风吹不动月光,风只好一路上翻动着树叶和草丛,像在寻找遗失的什么东西。它翻乱了停栖在树叶和草丛上的月光,被惊扰的月光闪动出活泼的表情。而我站在这和唐朝一样的月光下,只有我的影子在陪伴着我,只有青山在陪伴着我,我也在寻找什么吗?有些凉意,有些安详的月光,使我的心灵漫步在月光铺设的台阶上,越走越远。 今夜的月光让我无眠,今夜的月光让我写下这样的诗句:微薄的月光中,我两手空空/我情愿就这样望着月光/许多事物不在身旁,倾听/树叶轻柔的呼吸/想象,鸟的睡态/一个人的背影被风吹走/银光弥漫山野/一声狗叫,不见人家。
孤独就像长在我骨头里的疼痛,慢慢地浸透了我的肌肤,在黑暗里漫游,使得黑暗变得更加黑暗。桌上昏黄的煤油灯,失去了阿拉丁神灯的魔力,光亮越来越小,像萎缩的星光,让我看不清灯光里坐着的是谁。那些字里行间游走的身影,多像我熟悉的许多面孔,离我是那样遥远。 山野一片寂静,只有风像个永不知疲倦的赶路人,不知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黑暗里的脚步声沙沙地响着。我想象着风经过山野的样子,那些树叶和草在风的轻抚下,摇晃着发出喃喃丝语,在和风告别。而我告别了从前的日子,来到这崇山峻岭中。几间破旧的茅屋,几个缺衣少食的傈僳族学生,在望着我。 山里人家大多散居在山坳里,或是山崖上。每一座茅草房的周围就是他们自家的几亩薄地,他们就这样守着自己的地过日子,记不清自己的孩子是荞花开的时候生的,还是开始种苞谷的时候生的。在这绵绵群山中,我深深陷入这种不知道出生年月的日子,不知道时光的缺口在哪里,不知道我的讲述该从什么地方开始,不知道爬上山顶是不是可以看到一个逐渐敞开的世界。 离学校两百来米有一户王姓人家。王家的儿子曾经赶着一头小毛驴,在半路上把我接到了学校。王家的老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倌,满脸的皱纹就像满山的沟壑都跑到了他的脸上,每天光着膀子,坐在自家门前的土坡上晒着太阳。山里孩子朗朗地读声回荡在深山峡谷中,使沉寂的山野有了一些鲜活的生气。老人一边晒太阳,一边像睡着了似的在眯缝着眼细细地听。 每天下午放了学,学校里就只剩下我一人空落落地守着几间破茅草房,不知所措。老人总是光着脚在我看书的时候,不声不响地出现在我的身后,微笑着看我读书。直到我发现了他,他才会笑笑地靠着床脚慢慢蹲下去。我请他坐到床上,他总是摇头不肯,怕弄脏了我的行李。我递一支烟给他,他慌忙站起,弓着腰伸出一双长满老茧的手,轻轻把烟接了,然后是静静地抽着烟,也不跟我说话,好像他是专心来看我读书的。每天,他就这样默默地在我身后蹲上一两个钟头,然后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每天下午有他这样陪伴着我,我还真感到身边有了个人,心里踏实了许多。可我从没见他在我面前说过一句汉话,每当我问他事时,他总是用摇头或是点头来回答我。从他哑巴似的表情中,我知道他这一生从没有走出过大山的围困。我想,他听得懂汉话,却不会讲罢了。我想,他每天这样来看我,是不是怕我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受不了孤独和寂寞,一时性起跑了。抛下这里让人难以忍受的孤独和寂寞,一走了之的想法我是有过,但我走了,这些山里的孩子还能走多远? 有一天,老人却真的走了,带着一身的病痛走了,安睡在高高的山岗上。每次我向老人安睡的方向看时,总能感觉到他那慈祥、关爱的目光还在关注着我。想起那些孤独难熬的日子,有他陪伴着我,心里便生出一种也是脆弱也是坚强的感动。 今夜的篝火是王家人为他点燃的。周围山头上的男男女女都赶来了,葫芦笙响起来了,大伙围着篝火跳起了欢快的锅庄。王家人要用傈僳山寨古老的习俗——脱孝,来庆祝老人已经登上了高高的玉龙雪山,来到了天堂。 篝火已经熄灭,人已散去,那些青年男女已在欢快的歌舞中找到了各自的心上人,手牵着手回归山野。而我独自一人站在这山腰间的操场上,看着黑黝黝的山丫口一下子吐出了一轮晶莹的明月。我想起了杜甫的诗句:“四更山吐月,残夜水明楼”。只是这残夜里没有水,也没有楼,只有一轮山月照耀着满目青山,时光沉静如石。向着远方之路凝眺,茫茫群山一片黝黑朦胧,近看则是月色脉脉,摇曳于树影草丛。 一只蹲睡在树上的鸡,也被这皎洁的月光惊醒了,发出梦呓般的响声。这只鸡是老人送给我的。我清楚地记得,在我刚来不久,老人趁我不注意,把一只小鸡悄悄放在我的灶房门口,什么也没说就走了。我一直喂养着它,用老人留下的慈爱和善良喂养着它,看着它在我的一片温情里渐渐长大。只是不知它在今夜的月光里梦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在树枝上动来动去,显得这样不安。 月光如眸,万山空寂。风吹不动月光,风只好一路上翻动着树叶和草丛,像在寻找遗失的什么东西。它翻乱了停栖在树叶和草丛上的月光,被惊扰的月光闪动出活泼的表情。而我站在这和唐朝一样的月光下,只有我的影子在陪伴着我,只有青山在陪伴着我,我也在寻找什么吗?有些凉意,有些安详的月光,使我的心灵漫步在月光铺设的台阶上,越走越远。 今夜的月光让我无眠,今夜的月光让我写下这样的诗句:微薄的月光中,我两手空空/我情愿就这样望着月光/许多事物不在身旁,倾听/树叶轻柔的呼吸/想象,鸟的睡态/一个人的背影被风吹走/银光弥漫山野/一声狗叫,不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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