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一个人的行走

　　　　　　　　　　　　一个人的行走
　　　你去过周围很多的地方，见过许多标志，能不能告诉我，和风会把我们吹向未来的哪片乐土？
　　　　　　--------------卡尔唯诺《看不见的城市》
　　夜色清辉里，我一个人走在路上。不知道是昏黄的路灯照得人忧郁，还是我的心情本来就忧郁。总之此时昏黄路灯下的我，无比的郁郁。 　　路上的人很多，不断地迎面而来，接踵而去。海风从建筑的缝隙里穿过，情不自禁地会打一两个寒颤。不是因为冷，这是个温暖的沿海城市，但是很显然，我已经划分不清楚冷与不冷地界线，只是习惯性地竖起衣领，将拉链拉至领口。人群熙攘，车辆嘈杂。这个城市即便是冬天也不会太冷，几百万人拥挤在这座小城里，有繁华，有热闹。只是拥挤，繁华和热闹都不会是因为我，即使是每天我都要在这里穿梭，终究我还只是一个过客，一个身在他乡的异客。我走过不知第几个十字路口，突然停了下来，毫无征兆的，脑中有一丝念头闪过，千里之遥的家里现在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一番气象。 　　突然浮起的想家的念头使本来郁郁的我，更多了彷徨，我站在十字路口，有点不知所措。这个城市在华灯初上的现在吵闹总是超常地鼎沸，路人谈笑声，公车一路提示开往下站声，和一些不耐烦疲于塞车中一两声喇叭声，车水马龙中，我不知所措地止步。
　　
　　不知是近还是远的音像店里传来音乐声，若隐若现的，在嘈杂声中，音乐显得有一点孤寂。也许是缘于我现在的心情，我聆听，是Lionel Richie 的一首老歌《Say you, say me》,因为吵闹和距离，有点断断续续，我竖着耳朵，仔细辨别这首歌唱的是什么，
　　说你，说我，说那会永恒吧
　　那是说
　　说你，说我，在一起
　　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音乐声断断续续的，若不是还有模糊的记忆残缺于脑中，我断然是听不清他唱的是什么。初听这首歌是初中吧，那时英文也不过只学了些皮毛，所以基本上是听不懂他唱什么，后来还陆续听过几次，旋律越来越熟悉，只是春风得意年少时，也就没有在意他唱的是什么，今天在这十字路口，在我不知进退的时候，突然重逢这首歌。在这久居他乡多年的十字路口，重逢一首老歌，重逢的是歌，而不是人，我没有人可以重逢，突然我有点想笑的念头，我屏住呼吸，尖着耳朵继续聆听，
　　我曾有个梦，一个可怕的梦
　　人们在黑暗的公园里，玩着黑暗的游戏
　　那是一个化妆舞会
　　而在猜忌的黑墙下，我听到有个声音在哭泣 　　我聆听的同时，没有在意脚步已经踏上了天桥的阶梯，不知所有的城市是否都有一个建筑习惯，就是在离十字路口不远的地方要设一个天桥，总之这个城市是这样。天桥的阶梯旁，零散着几个面孔熟悉或躺或跪或坐或蹲的乞丐。七年前我第一次来这个城市，穿过天桥时，总会耐心地给每一个乞丐面前的碗里放一些零碎的硬币，我喜欢站在天桥看车辆，看路灯，看远处的建筑，而对于身旁的乞丐，总是会不油而然地升起怜悯之情。有时候我总想，他们来自于哪里，他们是不是没有家庭，他们靠乞讨能不能维持温饱，谁会给他们嘘寒问暖。随着我对这个城市的熟悉，我踏遍了这个城市所有的角落，穿过了所有的天桥，于是我渐渐熟悉了每一座天桥上所有的乞丐，是乞丐，而不是路过这里的行人，因为行人是流动的，乞丐不流动，他们执着地或躺或跪或坐或蹲于他们原有的位置，就像我们排队在商场购物，在餐店就餐，不争不抢，彬彬有礼。七年会将很多事情由陌生变成熟悉，也会将很多熟悉变成陌生，甚至麻木。每一次我在他们的空碗里放下零碎的硬币时，他们会叩谢，说一些我已耳熟能详的客套话，露着黑黄的牙齿和裂着干枯的嘴唇。除了叫不出他们的名字，我清楚的认识他们中的每一位，只是，他们似乎都不认识我。于是在某一次重复这些情景之后，我突然不冷而寒，因为我发现对他们我已经没有了怜悯，只有悲哀。几个零碎的硬币还不至于影响我的生计，而我掏出它们时的动作竟然越来越困难，到了最后，当我踏上天桥时，我的手只会习惯性地插在裤兜里，我的眼睛，只会或远或近地看远处的建筑，或者由远而近由近而远的车辆，和身旁不同但永远陌生的行人。我在天桥上缓慢举步前行，耳旁的音乐还在继续。
　　说你，说我，说那会永恒吧
　　我们沿着人生孤独的高速公路
　　而所有最难最难的事 是你可以发现一个或者两个朋友
　　那一双援助的手那一颗懂得的心
　　当你迷失的时候
　　你会看到他在你前面说 我给你指路 　　七年前我来这里时，我写的第一篇文章，我写站在天桥最高处，看车辆呼啸而来，呼啸而去。我的记忆应该算好，零零散散的事情只要稍微一触动，总是会一幕幕地浮于眼前，像极了路边大排档里的麻辣烫，用竹签穿着，或荤或素，或红或绿，一串又一串。回忆里的的东西，或苦或甜，或喜或悲，只要思绪一勾起，就像这麻辣烫一样一串又一串，，只是想到最后的味道只会有一种，不是麻辣，而是惆怅，麻辣还可以令人回味，惆怅只能令人徒增伤感。好的记忆折磨得我疲惫不堪，当一些事情人们早已遗忘，我还在为它缅怀，为它感叹，为它哀伤。当一些话有意无意的从他人口中流出，我总是经意不经意地就刻进大脑，当说话的人已经远去，这些言语却还总是在我耳旁盘旋。于是下次见面时，我可以一字不漏地将原话全盘复述，而说话之人却满脸迷茫。所有见面时的惊喜和激动，在我的失望中便是死的死，伤的伤。所以七年后的现在，我依然一个人站在天桥上，看车辆呼啸而来，呼啸而去。昏黄的路灯一如当年，撒了一地的昏黄，照得我忧郁。有时候我告诉自己不如努力相忘，而所有的记忆只要一触动，便是一幕又一幕，令我徒增伤感。曾经的闺中密友告诉我，她恋爱中的男友因为博士在读，要离她三年。她说三年是太漫长的时间。我说时间和空间都不是距离，只有心里的隔阂才是真正的距离，你想把握住你们的感情，唯一能做的是，多多学习，充实自己。朋友笑我总是一副指点江山的风范，我笑，我只是在孤独中学会了冷静。站在旁观的角度永远看得清楚别人将何去何从，而站在自己的角度即使是看清了也不知自己会飘落何方。莱昂内尔略微嘶哑的声音还在继续，
　　有时你以为你知道了答案
　　其实不然，因为这个世界上的人们都在参加假面舞会
　　而我想告诉你 让我们从此刻就彼此信任吧
　　相信你就是你 那颗天空闪亮的星星
　　而我们在一起 自然而然 再不设防 　　我习惯性地站在天桥最高处，我相信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是互动的，如舒婷的诗，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这两句诗娴淑而又坚定得令我对舒婷不得不肃然，我甚至想，这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端庄地挽着发髻，浅浅地微笑着谈吐，后来看到她的同学描写她打麻将时的形象，我不禁哑然失笑。诗写得再好，再没有尘土味，人还是要食尘世烟火。我不知道所有写字的人是否都是一样，写字的时候是一个自己，没有写字的时候是另外一个自己。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自己，搓着麻将说着粗话的舒婷自然是辨不出来，走在各行各业的人其实也已经很难辨别得出来，自己或者他人。当我习惯性地站在天桥最高处，看车辆从远处呼啸而来又从近处呼啸而去的时候，我突然有一种感觉，我的忧郁，仅是因为孤独，而我的孤独，仅是我固执于一种真实。所以穿过这个熟悉的热闹而又繁华的城市的时候，我的感觉经常犹如旁若无人，旁若无物，而我分明又在为一些细微的真实感动。 　　周末的时候，牵着不到两岁的小外甥出去散步，小家伙对外面热闹的一切无比好奇，一路欢呼雀跃，手舞足蹈，路过一家鲜花店的时候，我说，麒麒，买枝花送阿姨吧。小家伙立刻收起了笑容，为难的说，阿姨，麒麒没有钱啊。我被他的认真逗笑了，小家伙大概以为我不相信，把口袋翻开，说，阿姨你看呀，麒麒真的没有钱。我抱起他，我说阿姨知道，那一刻我是真的感动。 　　一个疲于离婚的网友要我讲个段子给他乐乐，我问是不是讲笑话，他说不是，黄的，会不会，让我缓缓心情。我厌恶之情油然，我说，我不管你在他人面前是一副什么脸孔，在这个社会是要充当什么样的角色，但是，若我纯真的对你，希望你在我面前，也和我一样真实。我难于理解这世界上的人为什么一定要借助酒醉金迷来麻醉自己，为什么一定要以一种方式来标傍自己的失意和落魄，而这世界上的人，又似乎是真的总是为自己戴着面具，或者情愿或者不情愿。莱昂内尔的声音在周而复始的重复，
　　说你，说我，说那会永恒吧
　　那是说
　　说你，说我，在一起
　　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我曾有个梦 一个可怕的梦
　　人们在黑暗的公园里玩着黑暗的游戏
　　那是个化妆舞会
　　而在猜忌的黑墙下 我听到有个声音在哭泣 　　我还站在天桥最高处，车辆还在公路上呼啸而来呼啸而去，天桥上还有行人不断与我擦肩而过，在离我不远的地方，那些仍然的乞丐依然在原有的位置上或躺或跪或蹲或坐，昏黄的路灯照着他们，没有一丝表情的脸刻着的都是风吹过的痕迹。还是那个周末，我牵着我的小外甥经过天桥时，我那不到两岁的小外甥好奇地打量着他们，然后走到一个乞丐面前，稚声稚气地问，你好吗。衣衫褴褛的乞丐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这一声纯真的问候，永远流露着卑微的双眼不知目光停在何处。小外甥抬起头，委屈地看着我，阿姨，他为什么不理我？我当时是真的心痛，我不知道要如何跟他解释，我掏出一个硬币，我说，给他，他就会朝你微笑。小外甥听话的认真的小心翼翼把这枚硬币放在他碗里，于是乞丐开始叩谢，露着黑黄的牙齿和裂着干枯的嘴唇。小外甥靠着我也满足地绽开笑脸。当我此时一个人孤独地站在天桥上，看车辆，看路人，看乞丐，我不觉又想起这副情景，我的心是真的又痛了起来，我不知道，他们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维持着的一种姿势，会不会感到累，这种乞讨就是他们认为的可以维持生存的唯一方式吗，当海风这样一遍又一遍地从他们身上刮过，在他们的心里就真的吹不起一点点涟漪吗？是不是在他们的麻木的心里，再也感觉不到任何一丝丝的感动让他们为之奔波？而这些路人，也仅仅只是路人，他们走着他们的路，谈着说着笑着，可在某一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旁若无人，旁若无物？ 　　我不知道这个问题有没有答案，曾经还会为一些人伦道理与人据理力争，经过一些事情经过一些年轮，终于发现很多时候，道理还在，人伦却已不在。于是我越来越习惯于沉默，于是我宁愿很多时候就这样一个人看风景，我静静地听着莱昂内尔的声音在继续，
　　说你，说我，说那会永恒吧
　　那是说
　　说你，说我，在一起
　　是自然而然的事
　　相信你就是你 那颗天空闪亮的星星
　　而我们在一起 自然而然 再不设防 　　我在这个城市生活了这么多年，而我总是觉得很难走进这里的生活，在走路的时候，在坐车的时候，在走进宽敞明亮的写字楼的时候，我总是情不自禁地会想起千里之遥的那幢青砖瓦房。我怀念那个简陋的屋子里传出来的清脆的笑声和暖暖的温情。我时不时地就会开始怀念，怀念曾经的岁月，曾经的感动，曾经的眼泪，和曾经有过的笑容。我知道我的怀念并不仅仅是因为我喜欢恋旧，而是我依然真实。有时候我总想，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人总是会为一些利益尔虞我诈，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人总是要把他人踩下去才会觉得自己站了起来？而又为什么，更多的人，从此就萎靡不振，从此意志消沉。 　　善良的南美洲人说，有一天，当我们醒来，发现的是我们手上有了圣经，却失去了土地。而得到土地的人，是不是一定要扔掉圣经？ 　　我从天桥上下来，路灯依然昏黄，车辆依然呼啸，人群依然擦肩而过。风将我的头发吹得很乱，我的手插在裤兜里，我突然想起我的一个朋友对我说的话，笑容还在脸上就好。 　　包罗万象才形成了社会吧，一切事情的存在都是有理由。而经过这些或者美好或者不美好的事物，我依然坚持我的孤独，因为我总相信有一片乐土，在这片乐土里生活着一些人，他们有圣经，也有土地，每个人都为了生活努力奋斗，真实地展现自己的喜怒哀乐，真实地对待身边每一个人，人们在这片乐土里，没有家乡与异乡的概念。能够说没有看到就不存在吗，至少现在我依然还有这份希冀。
　　我穿过人群，穿过城市，我一路行走，一路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