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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阳光三迭

2021-12-23叙事散文张乃光
第一迭阳光,在窗前。温暖、透明,如一疋薄薄的绸布,斜斜地,从南阳台前一幢高楼的顶端,铺展过来,铺展过来,轻轻地,无声地,落在南窗前的护栏顶端。星期六的早晨,便这样开始。窗外防护栏里的花木,在阳光里精神焕发,露出微笑。眯着眼,我静静坐在阳光里……
  第一迭阳光,在窗前。   温暖、透明,如一疋薄薄的绸布,斜斜地,从南阳台前一幢高楼的顶端,铺展过来,铺展过来,轻轻地,无声地,落在南窗前的护栏顶端。星期六的早晨,便这样开始。窗外防护栏里的花木,在阳光里精神焕发,露出微笑。眯着眼,我静静坐在阳光里。   阳光里有书,有茶杯,有电脑,还有一篷花架。拉了窗帘,阳光立即黯淡许多。家里人还在酣睡。翻开书,却看不下去。于是又打开电脑,进入一家常去的文学网站。显示器上,看到了许多名字,有的熟悉,有的陌生。我注视那些熟悉的名字,像注视老朋友——尽管联系我们的,只有文字,古老的方块文字。各式各样的文字,调侃的,幽默的,严肃的,温情的,争先恐后,出现在屏幕上,亲切地等待我眼光的抚摸。点击鼠标,文章便铺展开来,迅速而优美。阅读,在感动了我的文字的后面,留言。有时,恰好他(或她)正在论坛上,马上就会猝不及防紧跟上一句问好的话,话里有感谢,有调侃,有反诘,有赞同。这是一种心灵的交流——我常常为此而双眼湿润,无端地感动。不会说话的电脑,把无数文字爱好者,联系起来,使生活在钢筋水泥森林里的我,不再孤独。品味着文字后面隐秘的思想和情感,我脸上一定露出了微笑,因为,刚好起床的儿子惊诧地问我:“爸爸,你在笑?”我默然,不能回答他我为什么笑的原因——这种微笑,只有与老朋友在聊天时才会出现的。记得,一个深夜,在与一位文友在Q上聊天时她突然问我:“我想你此时一定是笑着的。真想知道你的笑是什么样子。”静静坐在阳光里,想起这件事,心便一颤,像触电。网络真是奇妙,它亦幻亦真。有时,怀疑自己陷入网络而无法自拔,正准备抽身离开,却发现一个名字早于我之前而突然消失——心,整个世界,立即变得空落而寂寞。于是,又忍不住上去寻找。   第二迭阳光,在湖边。   像一块蓝色的手帕,下午的阳光在眼前飘舞着。我来到高原湖泊洱海边,这方蓝手帕在风中招展着,招展着。比起玻璃窗外的阳光,它更真实,更耀眼。神思恍忽间,想起了一个人,她一定站在阳光深处,执着手帕的一角,在向我打招呼。   阳光里有太阳帽,有游泳裤,有笑声,还有一些来自老朋友的问候。我见到的不是抽象的名字,而是一些更具体的人。他们有具体的笑容,具体的声音,具体得让人想起了久违的自己,想起了一位诗人的话:“我是我从未遇到过的人!”来到这里,再名牌的西服也得脱下。赤裸着的身体,把我带进了一个真实的世界。用耳朵、用眼睛、用肌肤,我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信息。生活并未被网络一网打尽,继续在阳光下,从容不迫。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熟悉的,陌生的,一面晒太阳一面讲述各自的生活,讲述着各自的喜怒哀乐、酸甜苦辣——他们中很多人,生活在网络之外,却占了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他们有的连生活都无法自保,但却用微笑回报阳光。一个面容憔悴两眼失神的中年妇女,在海边沙滩上,烧着冥纸,祭典她溺死于海里的儿子。在飞舞的纸灰间,我听到了她哀哀哭泣的声音:“儿啊,回来吧,妈在等你,给你做了好吃的东西!”我再次感到晕眩,涌起一种莫明的伤感——这,就是网络网不住的真实。正是秋天,天空蓝得透明,无数的树叶像黄蝴蝶在阳光中飞舞、闪烁,湖边那一排叶片泛黄的水杨,衬托得湖水更加蔚蓝。我的心悸动,想起了一双眼睛,她已风一样逝去,而我却留在这里。我感到阳光无法逃避,生活照样进行,它并没有,也不可能被一道玻璃阻挡住!   第三迭阳光,在山上。   像一道宽大无边的瀑布,从头顶倾泻而下——与其说是一迭,不如说是无数迭。眼前一片空阔,全身沐浴在阳光里。   阳光里,有山峦,有湖泊,有江河,还有无数飞鸟般的白云。头顶的天空碧蓝如洗,脚下群山连绵起伏,闪闪的河流与明镜般的湖泊间,是蚁穴蜂巢般的房屋——日常的喜怒悲欢,不过是一粒微不起眼的芥子。世界并不小,是网络把它变小了;世界很丰富,不仅是海边阳光下那一片海滩。站在高山,世界不但真实地存在,而且比想象中广大得多。高原的阳光,只有在高山之巔才能感受到它逼人的威力。只有站在高山,才发现阳光不仅属于那个阳台,不仅属于那片湖泊,阳光存在于更广大的世界。当然,阳光里也有阴影,那是云彩投下的影子,大山投下的影子,还有无数看不见的影子。只有这些影子,才能反衬阳光的真实。与这些影子相比,心里所有的阴影都失去了份量。阳光照耀着无数的海滩,我生活于其间的,不过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我,曾经一次又一次,走出大山的包围,看过反射着阳光的沙漠,涌动着阳光的大海,融化着阳光的雪山,舒展着阳光的草原。那些陌生的阳光,给我留下的印象是刻骨铭心的。去年秋天,在荷兰,看到车窗外阳光下,三五成群花色相间的乳牛,在绿毯似的草原上悠闲自得地吃着青草,同行的一位彝族作家米切若张突然间双眼溢出了泪水,他想起了在某地举办的一次斗牛节上,作为来宾的他,看到牛主人的儿子,一个山里少年,在屠牛表演即将开始时冲进会场,抱着牛脖子,用自己的脸贴近牛的脸,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的情景。“呵呵……这阳光,这草原,这乳牛——那天,也是这样的太阳!”我至今还记得他梦呓似的话。是阳光,无处不在的阳光,一瞬间,催醒了他远去的记忆。我也因为他的讲述,记住了那天车窗外的阳光,阳光下的草地,以及草地上的乳牛。远行的往事,让我感觉到了网络的虚幻性与海滩的狭隘性,阳光的普遍性和深刻性。每当这种时候,天空中有鹰飞过,目光,便随了那飞动的翅膀而远去……   三迭阳光,交相辉映,使我意识到了虚拟中的真实,真实中的狭隘,时空的转换,其实也是一种角色的转换,视角的转换。它提醒我角色转换的多样性与视角转换的必要性。念及此,一种异样的复杂的感情便不期而至地席卷了我。   我喜欢第三迭阳光!它在玻璃之外,在海滩之外,在高山之外,在天空之外,在我足迹不能抵达的地方,真实而广大。   而大多的时间,我只能生活在第一迭阳光里;有限的时间,我只能生活在第二迭阳光里。这不能不是我生活的一个缺憾!冬天已经来临,坐在窗前,生命的键盘等待敲击,手脚却有些僵硬。阴影中的鼠标也迟钝下来,它一定有着与我相同的心思,望着掠过天空的鹰的翅膀,我不无悲哀地感觉到了另一种无法排遣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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