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姥姥院外的老榆树
2021-12-23叙事散文海怡
随母亲回到舅舅家后才看见院外那棵老榆树没有了。说它老是因为当年连高寿的老外公也不知道它是什麽时候,谁栽下的,好像姥姥家的小院修好之前它就立在那里了。小时候跟母亲住姥姥家,总是与一大群表兄弟妹在昂然挺立的大榆树下看它的披葱挂绿,围着它嘻嘻哈哈……
随母亲回到舅舅家后才看见院外那棵老榆树没有了。
说它老是因为当年连高寿的老外公也不知道它是什麽时候,谁栽下的,好像姥姥家的小院修好之前它就立在那里了。 小时候跟母亲住姥姥家,总是与一大群表兄弟妹在昂然挺立的大榆树下看它的披葱挂绿,围着它嘻嘻哈哈哈的捉迷藏,儿时姥姥家老榆树下是我的乐园。 老榆树的根像几条粗麻绳,拧得紧紧的,弯弯曲曲,硬是撑起一棵大树。有俩根裸露出来,很像姥爷手上暴起的青筋,隆的很高,似乎都能看得清血液的流动。我们一伙孩子坐在上面当马骑,嘴里还念叨着:咕嘟,咕嘟,吧哒,吧哒,骑上大马,去北京了…… 春天春风吹着老榆树,榆钱儿开始慢慢地长,等到铜钱那么大的时候,表弟狗剩会像猴子一样爬上去,大把大把地捋榆钱。树下的小伙伴们争着抢着往嘴里塞,嘴里的绿沫染污了白衣衫。狗剩在树上看到小伙伴在树下抢吃榆钱,会说:“留一把给桃花。”桃花是村支书的孙女,娇小秀美,有一双大眼睛,黑亮黑亮,狗剩常护着她。 我们吃够再捋些榆钱,脱下上衣兜了拿回家。妗们会在清水里洗净,捞在筐子里凉干,搀和些高梁或玉米面,蒸成榆钱窝窝就是全家的饭食了。 整个夏天,老榆树都高高地撑着一把绿伞,能把姥姥家的大半个小院遮起来。中午饭后,我随姥姥、母亲一起坐在树下乘凉。这是妗子表嫂们就会偎过来在树下闲聊做针线。我会半躺在姥姥怀里,听风吹榆叶的响声,那种声音极细,不像杨树叶子哗哗只响让人心烦。听榆叶说话烦了就听妗们嫂们的家常俚短,树下俨然是个课堂,那些女人是乡村生活的主角:谁家的姑娘纳花锈鞋垫给未来的女婿了,谁家的汉子给寡妇妗子打水吃等都是她们谈话的笑料,他们或讥笑或褒贬说话全无遮拦。 记忆深刻的就是对老榆树动刀子了。那是国家最困难的60年代,家家断粮缺食。一次秋季,我随妈妈带着幼小的妹妹来到姥姥家,姥姥拿不出纯粮食的事物招待我们。榆树叶早就吃光了,姥姥就对妈妈说: “榆树皮能吃,还吃这老榆树吧。”我听了心里咯噔一下,跑到院外看看老榆树,它很安静。 当时,我抚摸着它的树干,只见妈妈拿起菜刀向它剜去,树干流出米粒大的液汁,我用手去摸它,粘粘的,粘的让我伤心。妈妈好像很有经验,一条条竖着剥,妈的嘴里还不停的嘟囔:“榆树呀,你别恨俺,俺不吃你,俺家人就得挨饿。”只听吱啦一声揭下来一片,接着树身上露出一片白骨……哪天的饭桌上就是用老榆树的皮碾压后掺上野菜做的菜团子。 我以为老榆树没了皮会死的,心里很难过。但它很顽强,拨过皮的地方虽然干黑了、裂纹了,姥姥说它的内里还有水脉。留下榆树皮的地方逐年增厚,记得后来结了一层厚厚的结,隆起来好像要把拨过皮的地方淹没似的。经过60年代那场灾难,它的元气大伤,断枝残臂处扔无法愈合,终年流着黄黄的液汁,每次来我都看要抱着它的树干听听,我总好像能听到老榆树的呻吟。 后来灾荒逃离了村庄,姥姥一个大家族伴着榆树弥合创伤的呻吟也慢慢复苏了,随着生活的改变人们对老榆树的恩赐也渐渐遗忘了。我儿时的表弟表妹也都出落成俊美强壮的大姑娘小伙子。那狗剩始终钟情于桃花,但因桃花父亲是村支书,我老舅是老实的庄稼汉,门不当户不对,桃花远嫁他乡,再也吃不到那老榆树的榆钱了...... 2004.12.9
说它老是因为当年连高寿的老外公也不知道它是什麽时候,谁栽下的,好像姥姥家的小院修好之前它就立在那里了。 小时候跟母亲住姥姥家,总是与一大群表兄弟妹在昂然挺立的大榆树下看它的披葱挂绿,围着它嘻嘻哈哈哈的捉迷藏,儿时姥姥家老榆树下是我的乐园。 老榆树的根像几条粗麻绳,拧得紧紧的,弯弯曲曲,硬是撑起一棵大树。有俩根裸露出来,很像姥爷手上暴起的青筋,隆的很高,似乎都能看得清血液的流动。我们一伙孩子坐在上面当马骑,嘴里还念叨着:咕嘟,咕嘟,吧哒,吧哒,骑上大马,去北京了…… 春天春风吹着老榆树,榆钱儿开始慢慢地长,等到铜钱那么大的时候,表弟狗剩会像猴子一样爬上去,大把大把地捋榆钱。树下的小伙伴们争着抢着往嘴里塞,嘴里的绿沫染污了白衣衫。狗剩在树上看到小伙伴在树下抢吃榆钱,会说:“留一把给桃花。”桃花是村支书的孙女,娇小秀美,有一双大眼睛,黑亮黑亮,狗剩常护着她。 我们吃够再捋些榆钱,脱下上衣兜了拿回家。妗们会在清水里洗净,捞在筐子里凉干,搀和些高梁或玉米面,蒸成榆钱窝窝就是全家的饭食了。 整个夏天,老榆树都高高地撑着一把绿伞,能把姥姥家的大半个小院遮起来。中午饭后,我随姥姥、母亲一起坐在树下乘凉。这是妗子表嫂们就会偎过来在树下闲聊做针线。我会半躺在姥姥怀里,听风吹榆叶的响声,那种声音极细,不像杨树叶子哗哗只响让人心烦。听榆叶说话烦了就听妗们嫂们的家常俚短,树下俨然是个课堂,那些女人是乡村生活的主角:谁家的姑娘纳花锈鞋垫给未来的女婿了,谁家的汉子给寡妇妗子打水吃等都是她们谈话的笑料,他们或讥笑或褒贬说话全无遮拦。 记忆深刻的就是对老榆树动刀子了。那是国家最困难的60年代,家家断粮缺食。一次秋季,我随妈妈带着幼小的妹妹来到姥姥家,姥姥拿不出纯粮食的事物招待我们。榆树叶早就吃光了,姥姥就对妈妈说: “榆树皮能吃,还吃这老榆树吧。”我听了心里咯噔一下,跑到院外看看老榆树,它很安静。 当时,我抚摸着它的树干,只见妈妈拿起菜刀向它剜去,树干流出米粒大的液汁,我用手去摸它,粘粘的,粘的让我伤心。妈妈好像很有经验,一条条竖着剥,妈的嘴里还不停的嘟囔:“榆树呀,你别恨俺,俺不吃你,俺家人就得挨饿。”只听吱啦一声揭下来一片,接着树身上露出一片白骨……哪天的饭桌上就是用老榆树的皮碾压后掺上野菜做的菜团子。 我以为老榆树没了皮会死的,心里很难过。但它很顽强,拨过皮的地方虽然干黑了、裂纹了,姥姥说它的内里还有水脉。留下榆树皮的地方逐年增厚,记得后来结了一层厚厚的结,隆起来好像要把拨过皮的地方淹没似的。经过60年代那场灾难,它的元气大伤,断枝残臂处扔无法愈合,终年流着黄黄的液汁,每次来我都看要抱着它的树干听听,我总好像能听到老榆树的呻吟。 后来灾荒逃离了村庄,姥姥一个大家族伴着榆树弥合创伤的呻吟也慢慢复苏了,随着生活的改变人们对老榆树的恩赐也渐渐遗忘了。我儿时的表弟表妹也都出落成俊美强壮的大姑娘小伙子。那狗剩始终钟情于桃花,但因桃花父亲是村支书,我老舅是老实的庄稼汉,门不当户不对,桃花远嫁他乡,再也吃不到那老榆树的榆钱了...... 2004.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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